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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不散 第七章 身体の中を流れる涙

 没剧情,一切为了写一个磨磨唧唧絮絮叨叨土的掉渣的abo。

 

 

 

 

 

 

 

 

 

 

 

 

 

不爱不散 第一章-第五章

不爱不散 第六章 问题集

 

 

 

 

 

 

 

BGM

中岛美雪-身体の中を流れる涙

王菲-迷魂记

 

为什么 感动我 等我难习惯最低痛楚

怕什么 怕爱人

怕什么 怕豁出去爱上别人

但却不懂 去弄完假再成真

 

 

 

 

 

 

 

七 身体の中を流れる涙

 

方士谦再出门时太阳都要落山了,他吓了一跳,王杰希照旧抱着手靠在隔壁门口,看见他出来也不怎么惊讶,一侧头,“吃饭去?”他对着方士谦看鬼一样的表情笑了笑,“干嘛?我听见你那屋有动静才出来的。”你以为我这一天都蹲这儿盯着你?不至于。那双大小眼里的调侃神色轻轻巧巧地拦在面前,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活像他没打过方士谦一耳光也没咬过他一口,方士谦也没发动过语言暴力攻击对他造成过N点伤害。

方士谦听见他屋里放着歌,缠丝似的油滑辗转钻进耳朵,“来沉没在我的深处吧,埋在爱情下,世界快要变作碎花……”他突然打了个微弱冷战,于是只好掩饰地笑出了声,“你把电脑关了,我锁个门……你干嘛你?”王杰希忽然凑到他肩头闻了闻,抬起脸自下而上细密结实地瞧了他一眼,“那个omega……”

他或者她,是什么味道的?你身上为什么半点信息素的痕迹都没有?

“有你什么事儿?别跟这儿扯没用的。”

“我参考一下。”

方士谦抬脚在门上踹出一声巨响,“你他妈存心的是吧?”

“怎么呢?”小孩迎着他目光照旧淡定耸耸肩,“我以为你会挺愿意跟我唠这个的,”他加重语气,“前辈。”于情于理这不都很顺其自然吗?男生间的青春期好奇与不可告人默契,前辈后辈的互相传帮带,你生气个什么劲儿呢……因为那一耳刮子?谁让你他妈嘴欠那么说我,要不是怕挫了手指头,我早照你鼻梁子来一拳了……“要不你打回来?”他突然上前一步,方士谦吃了一惊,纤长手指紧紧扣住他腕子又轻松地提起来,简直不费丝毫力气。

王杰希扫了一眼就怔了,“别动。”语气镇定得有点冷酷,他轻轻捋起毛衣袖口,方士谦本能地挣了一下,换来一声更冷的别动。王杰希端详着他胳膊上的红痕,脸都白了,“……给你挠成这样?”这什么人啊!方士谦你是不是有病……

“别闹,”方士谦说,“大人的情趣小孩儿掺和什么。”他想了想又笑起来,“到时候你就懂了。”

王杰希呆呆瞧了他一会儿,转身回去就拍上了门,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方士谦自顾自乐了一会儿,忽然绷紧脸色,裹好大衣下楼径自去了医院。这事儿不对,俨然不对,一个人照顾自己久了,他早就习惯未雨绸缪,虽然电子竞技用不着体检,身为一个omega大可以公然掩饰性别,他又向来把自己的发情期算得明白清楚,处理得干净利落,至少成年以来两三年都没出过乱子,可这回很有点不对,他能清楚感觉到信息素躁动得不正常,半年里两次毫无前兆的大爆发……其实常规赛时候还有一次的,只不过他硬是两针抑制剂给压了下去——幸好治疗基本只需要操心团战。

他挂的还是性别分化后第一次过来咨询时那位大夫的号,老太太有足够耐心容忍他这雏鸟情结,也肯陪这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大男孩谈人生,不过偶尔方士谦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她老人家根本有点耳背,才不在乎他找个人少的下午过来趴在桌面上絮叨自己那点小心思。

“受alpha释放信息素影响,所以波动强烈,算正常的。”

方士谦歪着头研究病历上一连串专有名词,听到这儿一激灵,“不能吧?谁这么缺德?再说我们那儿也没谁知道我是个o……知道的也不至于这么损啊。”

“Omega是主动发情,alpha是被动发情,信息素源于类固醇,直接影响的是,”老太太用食指点点他脑门,“脑部负责情绪的潜意识层。但是反之吧,神经、情感变化、潜意识……一样能反作用于信息素。”

说白了就是:如果你对谁谁对你有感觉,一样能导致信息素的释放与沟通,直接作用于人体,不知不觉间影响生理周期……“谈对象了么?回去找找,指不定有哪个alpha偷偷摸摸稀罕你还不敢说呢,因为不确定你性别。”

方士谦张口结舌,“我……”他突然灵光一现,“那这信息素的反作用是单向的?”他单方面对我有好感就可以?

老太太特别耳聪目明有哲理地砸了他一句,“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看你。”

方士谦给噎得耳朵都红了,立刻开始后悔为了对得起挂号费赖在诊室里的这大半天,嗫嚅对付了两句就落荒而逃。回去的路上他拿围巾盖了脸,一路都在QQ群里斗嘴企图消散心情,过会儿叶秋小窗敲过来,直截了当一句,“差不多行了啊。”

方士谦一乐,不再搭理炸毛的张佳乐,立刻转火异地登录的叶秋,“网恋千里送,挺美的呗?”

叶秋落落大方,“是啊,比不上你近在眼前贴身小棉袄。”

“你那狗嘴能不能行了?别糟蹋人家孩子成吗。”

“得了吧老方,那小孩儿是个alpha吧?他知道你是个o吗?甭管他知不知道,他看你那眼神可都不太对劲啊。”

方士谦随口说:“小孩不都那样,看谁比他技术强点儿就水汪汪的,吧嗒吧嗒跟个小狗小猫似的。见天儿搞英雄主义个人崇拜。”

叶秋说:“呵呵。”

“呵呵什么你。”

“没啥——就想看你能装到哪天儿。”

“老叶你……”“得了吧。”叶秋温和干脆地打断他,“你怕什么呢?怕他是个未成年?怕同队搞对象耽误事儿?还是怕感情深了真搞出孩子不好办?”

方士谦默然了半晌才干巴巴回他一句,“叶秋你喝了吧。”

“你家那小孩儿是个能崇拜谁的脾气?我看够呛。”

他一句话说得方士谦心里一惊,还强装镇定,“你见过他几回啊?还给人家相上面了。”

“我看他打过。你家这孩子,傲着呢,有意思,他什么时候上?来一局呗?”

方士谦笑,“叶神约战那必须陪好啊,一挑二敢来吗?”

叶秋知根知底地呸他一声,“自带奶,人干事。”

就算是斗神也不会自恋到主动去掉这种坑,方士谦也没这么高期待,闲掰了几句叶秋就说张佳乐喊他吃饭了,几个字里都憋不住的显摆。方士谦撇撇嘴,这几天当然是百花那漂亮小队长的发情期到了,叶先生于是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千里投奔过去送外卖。话说回来,这俩人是什么时候搞上的呢?那可真是天知道。反正大家——其实也不过只有三五个熟到不能再熟的损友——都知道的时候,这俩人就已经凑一块儿了。张佳乐长得好,连信息素的味道都艳到逼人,是辨识度极高的红山茶香,一走一过都勾得人心痒痒,平时他还懒得掩饰,不过有些时候那香气会莫名其妙消弭殆尽,只微微剩下一点和某种清苦里稍稍渗着些甘甜的味道搅和在一起,不是鼻子特灵也闻不出来,因为那时候他多半都披着叶秋的外套,一身烟味连野猫都想绕着走。

这么一想,那分明就是跟嘉世队长滚过床单的节奏,他又傲慢到不肯用掩饰气味的药贴,所以信息素中和之后alpha的味道强横专有地暂时裹挟一切,压制也冲淡了他自己的信息素——方士谦想到这儿就乐了,谁能想到叶秋那么个烟鬼,信息素的味道居然是健健康康恬淡低调到不行的银杏清香。而张佳乐全不介意,无论是张扬明亮地炫示着自己的omega本相,还是发情期公然叫对家战队队长过来慰安,想做就做,还做得如此大方,方士谦简直要自愧不如了。

但他既不能也不想效仿,原因很简单:王杰希不是叶秋,他方士谦也不是张佳乐。他太清楚王杰希对自己的感觉,甭管他看着有多成熟吊诡,家教又有多开明民主,那也就是个小孩,十五六岁就一脚踏进成人世界,从此自种自收凡事自己负责又负责自己,涉世之初遇见了方士谦这么个风度脾性都合得来又处处护着他的,难免带点依恋的意思——雏鸟情结,这也是雏鸟情结。更别说方士谦各方面见识都多过他也比他成熟得多——就算打荣耀,固然他王杰希是个天才,可他刚来时方士谦要是当真打定主意想算计他,那也是分分钟拿得下的。都说要让小孩子佩服,最好法子莫过他懂的你比他懂,他会的你比他会,他不懂不会的你还懂得会得,不容他不心服口服。

又依恋又服气,又眷恋又憧憬,他方士谦在王杰希眼里无异于游走于这花花世界的优质模板之一,也难怪他一赌气连那种话都说出口——“是你的话,想睡我也行啊。”

能让微草的明日之星说出这个,是不是应该暗戳戳骄傲一下?方士谦捶着后腰苦笑,理直气壮地骄傲吗?前提得是他还不知道他是个omega吧……“小屁孩儿。”他往床上一倒,自言自语念叨,“我宁可你啥也不知道。”

 

他倒没想到王杰希的反应如此奇葩,之前原本还打算着要怎么哄他出来吃饭,想不到第二天早上就在食堂走了碰头,王杰希绷着一张小脸不搭理他,却没拒绝他顺手给他餐盘里夹了个茶蛋,也没忘端豆浆时照常给方士谦带了一杯。方士谦往椅子上一靠,小心翼翼打量他一会儿,笑出了声,“不生气了?”

王杰希不理他,风卷残云吃完端着盘子走了。队长一直在对面瞧他俩,这会儿才凑过来问了句,“咋了?”

方士谦顺口回答,“叛逆期,甭理他,惯坏就麻烦了。”

队长非常无语,“一套一套的,说得跟你养过孩子似的。”

方士谦本想损他两句,想想还是叹了口气,“不都打这时候过来的。”年少轻狂,任性无端,作死不打草稿,知道疼不知道躲……他拍拍自家老大的肩,“轮班看着他。”

结果那天训练时王杰希就差点吓哭了一票人,都围过去看着他操作着角色神乎其神地躲闪、绕背、抡扫帚开打,然后不做半点跳跃似的平地起飞一溜烟逃个无影无踪,典型的管杀不管埋,硬是把魔道学者玩出了刺客的风范。跟他对阵的是个战法,这会儿脸已经青了。王杰希倒没多大反应,键盘一抹:“再来?”

没人再敢陪他,他就自己去做基础训练,照常的一板一眼不肯懈怠,老实得活像刚才的天马行空稳准狠也不知道是哪个玩出来的,反正归齐不是他。方士谦小声问人,“服不服?”

“服,跟变戏法似的,都没看清怎么打的就给干倒了。”

“魔术师。”方士谦轻轻地笑,不想给他听见,“小魔术师。”平常那一群神经病堆里他就热闹得温和又犀利,惯常爱给人起外号,偏偏还够贴切叫得开。虽然就算是他也想不到,这一句魔术师后来到底传扬开去,就成就了荣耀圈魔道学者之王十几年传奇。那时他只顾着担心这傻小孩闹别扭如何能好——王杰希就是不理他,但也只是不理他而已,晚上回宿舍之后他照旧敲门进来,小脸板着,毛毛拖鞋趿着,手帐本子和笔捧着,默不作声往床边那张长毛毯子上一坐,仰着脸等方士谦放比赛视频跟他研究,间歇时抱着他那只白金星星花杯子咕咚咕咚地喝水果茶——一直都照旧,他就是不跟他说话。方士谦简直叹为观止,并且多了十二分的好奇,很想考究一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王杰希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哄不哄他,吃饭睡觉,集训练习,放假回家,平时逛街,一切都毫无异样,除了他不肯开口跟方士谦说话。虽然沟通还是有的,他给他发信息——拜年,通知,咨询穿衣打扮——“这孩子绝了。”方士谦感慨,“老叶你知道吗?团战时候他都不跟我聊语音。”我可是治疗好吗!

叶秋无语了几秒钟,“打字?”

“打字。”

“什么节奏?”

方士谦笑了,“套我话呢?”想知道他APM数据?求我啊。

“老方你就作吧,啊?作吧……他下赛季该出道了吧?”

“怕不?”

叶秋哼哼呀呀仿佛牙疼,“你家教不严就别怪外人替你管,哥分分钟教你家孩子学学做人。”

方士谦立马开了黄腔,“他是个alpha,这事儿你得跟乐官儿探讨。”

“滚滚滚。”

方士谦讨了便宜,笑了会儿也就算了,叶秋那一句是示威,可他当然不能不提防,斗神名下无虚,嘉世已经连拿了两次总冠军,霸图也风头正劲,韩文清锐气逼人,蓝雨皇风虎视眈眈,这时候让王杰希出道实在说不上是个好机会……可他也想不出更好选择,只能兀自担心。倒不是怕别的——新秀墙是客观存在的,他们每一个走到今天封神位置的职业选手都经历过,从身体到精神,一个养一个熬,身体要靠正确饮食充分休息保持训练来维持良好状态,但精神上的折磨完全没有投机取巧的法子暗度陈仓,只能忍——要么忍要么滚,就这么简单,不知多少人熬不过去,活活地栽了,在新秀墙上撞个头破血流,前一刻封神下一秒跌落尘埃,连一声叹息都值不上。王杰希会是其中一个吗?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半点犹豫,这也许是好事儿也许不,关于他那种超乎年龄的镇定自若。少年老成非褒非贬,很多时候可能还偏向赞许一点……可是孩子不是应该有个孩子的样子吗?他真的不害怕?

和这一起令他不能不操心的是队长的决定,第三赛季王不留行照常出阵,操作者却将换人。他做这个决定时方士谦不是不吃惊的,他早知道自家老大想要退位让贤,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是这会儿——赛季之初,核心角色和队长袖标一起转交,这得是多大的新闻,对微草——或者不如说是整个荣耀圈又是何等的冲击震荡,万万不可。

“所以他们才想不到啊。”

方士谦立刻明白过来并表示反对,“这也太冒险了。”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照旧坐在自个儿那背光的老位子,半皱眉半带笑,修长身体一圈泛着莹莹闪光,简直像在一簇神圣之火下开了天使之翼。

“不是有你么?”

方士谦有点吃惊,“老大!”

“没事儿,我看好小王,他没问题。倒是你,老方你别把自个儿逼太紧了。”

方士谦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臂,隔着袖子按住药贴,微微放松地叹了口气,“还行吧。”

“别硬撑,你抑制剂用太多了,你见哪个omega跟你似的非要把自己弄得半点味道都没有……要不你就用伪装剂,这么硬挺着是何必呢。”

方士谦摇摇头,“没意思。”比起伪造信息素气味把自己勉强装成个beta或者alpha,他宁可做个扑朔莫测的存在,像鬼,也像一种捉摸不定的生物。大家都那么干?就是因为大家都那么干,他偏偏不想那么干……本来也就剩下这么一点儿坚持了,再为了普遍性而放弃自己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王挺喜欢你的。”

方士谦愕然抬头,“老大你抽风啦?”

“别得瑟,跟你说正经的呢。”

方士谦吸口气假装洗耳恭听,“嗯,他喜欢我,然后呢?”

“你不考虑考虑他?”

“那我怎么对得起咱奶奶啊。”

队长顿时给他弄得哭笑不得,是,他还记得俩人是怎么认识的,他奶奶就是方士谦性别分化时求助到的那位主治大夫,至今方士谦不定期体检或者咨询仍然认准了这老太太,老太太也诙谐,经常逗他说要不你考虑一下当我孙媳妇算了,虽然我孙子是个beta,玩笑归玩笑却不乏疼爱,“……你别说,我奶奶确实挺相中你的,总跟我念叨你这孩子干嘛不好好念书,要是读个医科再考个研什么的,她都愿意带你。”

方士谦合掌表示感激不尽,“所以你看,我这不是做了治疗?”

一句话轻飘飘挡开,他笑着继续刚才话题,心思稍微分了那么一丁点儿……当年他是自个儿摸出网吧打车去医院的,因为高烧所以笑容倦怠,脾气出奇的好,看着大概格外迷人,对着值班台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吓人一个倒仰,“麻烦帮我挂个专家号……另外我可能到了性别分化期,估计需要隔离鉴定?”

“我奶奶一直说,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儿,那种时候都能自己处理得一清二楚……”

方士谦手指一立,“嘘,老大,打住。”都过去了,咱别忆苦思甜了成吗?

队长于是叹口气也不再提。他知道方士谦不愿意回溯那些事儿,独个儿在隔离特护病房躺过的那一星期……他听自己奶奶形容过这小子的奇葩事,除了前两天烧得有点迷糊,后来几天他一清醒过来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连轴开动,把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有身份证,但是没监护人——连个紧急联络人都没有,所有文件都自己签名,唯一幸运的是这家伙俨然不怎么差钱,而且omega紧急救助本来就有公家报销大部分,再加上他给自己上了性别分化保险,里外里说不定还赚了点儿。

“小王哪儿不对你心思?”

方士谦愕然,“啥?”老大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谈人生吗?说好了的战术布局讨论呢?不过瞬间他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你怕他因为这个影响发挥?他可不是那种人。”

队长摇摇头,“所以你是为啥呢?”近水楼台,他是个alpha你是个omega,你们又向来处的好,就算为你自个儿着想都没理由拗着他瞒着他,不做情人也大可以心平气和床上床下互相照应,大家不都这么干吗……

“都这么干,所以你才不干?”叶秋笑嘻嘻的含糊调门立刻就能让人想到他叼着烟的那张脸,恨不得一拳头给他打成纯种加菲猫,“特立独行啊老方,犯得着吗?”

方士谦笑了,轻声回答他,“我可用不着跟这儿找安全感。”

“啥?”

“‘……为普遍性而放弃自己是令人钦佩的;它需要勇气;但正因是为普遍性而放弃自己,这里也就有一种安全感。*’”

叶秋沉默了半天,俨然是给噎着了,方士谦咬着指节嗤嗤笑个不停,过会儿却听见那家伙悠悠地回答,“求仁得仁。”但是老方,你特么求的是什么呢?

“你不是不找安全感,你是不知道打哪儿才找得着吧?”

他在方士谦猛然的无声无息里轻微细碎地吐了一口烟雾,出人意料没有笑。电波中那种令人感觉危险的沉默穿越深夜之后也像躲闪着冰山的游轮,闪烁着单薄绮丽霓虹驶向一个终点。夜晚永远都令人脆弱,他没指望方士谦会说什么真话,固然大家都认识了有些年头,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擅长把某种尔虞我诈控制在孩子气和阴险之间,一会儿开怀一会儿互相谅解,在掺杂着羡慕嫉妒恨的青春岁月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去,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绕开海面之下那八分之七的冰山。

“老叶,”方士谦终于悠悠地叫了他一声,“我说,要是哪天张佳乐跟你掰了……你怎么办?”

“那谁知道啊。”叶秋烂塌塌地回答他,“我乐又没跟我掰。”

“那你想过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叶秋那边窸窸窣窣忙活了一会儿,听上去也不知道是分神捣鬼还是深思熟虑,“没想过……你觉得我抱他大腿哭能好使不?”

方士谦一秒钟就后悔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了。叶秋哈哈哈地笑了会儿,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再重新清清嗓子,听上去有点调侃的意思,“老方你怕的就是这个吧。”

方士谦有种上了当的预感,本能反问,“啥?”

“王杰希啊。”

不去沾染一个充满一触即发可能性的开始也就没得结束,不爱才能不散?“跑偏了啊老方,”叶秋嗤嗤地笑着,“你觉得咱们说的是一回事儿吗?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

方士谦哑然,他陡然反应过来,这甚至都不能怪叶秋,是他自个儿落了自个儿的陷阱,恍恍惚惚不打自招。说的是一回事儿吗?老方你这么个聪明人,比谁都有资格看透,不想谈情说爱?那你就随手拿那小孩当个床伴慰藉自己的发情期又何妨,互相纾解取悦,上床情侣下床兄弟,情欲情欲,没有情的话也只剩欲望而已——但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个吧?你到底把他王杰希当成了啥?不能碰,不能逃,因为你明知一碰就会上瘾?

方士谦过了很久才笑出声来,“是啊。”他坦白干脆地应了一句,“那小孩儿,就让他糊涂着吧。”

“你看上人家了老方。”否则何以患得患失?“……那你又有没想过,他也不小了,早晚要找对象,到时候你就能干看着?”叶秋到底忍不住笑,“你不想当他老婆,难道想当他家omega的婆婆?”

“去你奶奶的。”方士谦骂了一句,果断切了线。

他实在不想再操心这回事,比这更值得操心的多了去,好歹终于说服自家老大迟一年再退役,王不留行的操作者也暂不换人,免得给小孩太大压力。选手名单报上去之后王杰希没半点反应,照样不动如山,同队都忍不住啧啧称叹,方士谦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夏休时这孩子都没在家呆上几天,虽然他还是不跟方士谦说话——都大半年了好吗!甭管怎么逗他就是不出声,有事要么线上打字要么手机发信息,反正就是不说话。方士谦彻底给他跪了,这也太能作了……不过他深知一点,这小孩现在还惧着他,所以耍脾气归耍脾气,到底不敢太乱来,自己这会儿要是沉不住气,前功尽弃,再管不住他了。王杰希在他屋里沉默地转悠,他就索性看动物一样拿他当个稀罕小玩意儿欣赏,反而多出了不少观察他的时间。不得不承认两年过去王杰希早就不是刚来训练营时那个模样,长了个儿也恬淡了气质,本来就有种奇异的安静,现在更多了一股狺狺浮动的雍容。他叼着根红豆冰棍坐在方士谦房间的窗台上头也不回,夕阳在发梢甩出一串金粉般晶晶亮的闪光。一条腿点在地板上,另一条腿曲着,修身的511配一件淡绿棉T恤,腰身线条流畅紧绷得堪称华丽。方士谦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腿可真长。他有点心虚,忍不住咕哝,“可别再长了。”这都直逼一米八,再长只怕自己这一米八三的纪录要保不住了。

赛程出来,九月一日的揭幕战没抽到嘉世,方士谦稍微松了口气,他是真不想上来就碰上叶秋——当然也不怎么想碰上张佳乐。晚上他竖着耳朵听隔壁动静——王杰希似乎晚饭后就没回来。他忍不住下楼去了训练室,扶着门框毫不意外地看见唯一亮着的那台机子后面笔直坐着的人。王杰希当然听见了他,头也没抬地继续下一个滑翔——栽了,有人阻碍了他那一记精巧的微操。他带点恼怒地抬起脸又垂下,方士谦的手放在他握着鼠标的手上虚虚地笼着,掌心里微弱热度像飘动的温柔火焰一下下吹过他的皮肤,令他不由自主融化一样安分地缩起了身体靠上椅背。

“回去休息。”

王杰希动了动嘴唇差点破功,又烦恼地皱了下眉,俨然倔犟。方士谦叹了口气,俯下身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他肩上,劝诱地拍了拍,“你够好了,不用担心。”

他没想到的是王杰希一转身越过椅背紧紧抱住了他,大半年他都不肯跟他说话,这会儿却埋在他怀里含含糊糊地叫了他一声,“方士谦。”

方士谦整个人都僵了,小孩抱得他死紧,脸孔紧贴着他胸口,那一句打破了隔阂也宣告冷战结束,他抓着他不放,一下一下发出了动物般低柔委屈的呼噜声,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放松而贪婪地——他连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可这就是他,方士谦。

“我当然得做的好点儿,”他抬起脸盯着他的眼睛,“你在这儿呢。”

方士谦弯着身子,眼神有点散,他盯着对面的墙壁,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这出乎他意料,距离被踩碎,视野中的格局宛如造梦者离开后的臆想空间全盘崩塌,是怀里的大孩子抢先迈过了界限……他突然意识到一些事:差不多两个月前王杰希就已经满十八岁了……以及,十八岁的王杰希对他的依恋,远比他所预料和想象的更深更沉。那一耳刮子不是一时冲动由来无因,他足足攒了大半年的沉默才敢在这一刻给他一个死命的大拥抱,老老实实地承认一件事——方士谦,对我而言你是和我一起的,是和荣耀一起的……可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心跳越来越快,手指变得潮湿,他想起大夫的话:神经、情感变化、潜意识一样能反作用于信息素促使释放……佛手柑的清苦甜香从他怀里的小孩身上一波一波涌动盛放,覆盖着他像一层粘腻细暖淡金色流光缠绵下来……

他直起身子温柔地推开王杰希,恍惚笑了一下,有点言不对题,“干倒叶秋,敢不敢?”

王杰希坚持地拉住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会儿,眼光里仿佛带了点锐利,“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那种程度。”

你等着瞧。

后来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一年,荣耀第三赛季,冠冕堂皇的新秀墙魔咒被真正的魔术师视若无睹,出道便封神,且名正言顺,更有媒体干脆大鸣大放地成了王吹,联盟新出炉一个最佳新人头衔,难道不是专门为了微草的小魔术师?但那一年最出风头的仍然不是他王杰希,叶秋率领嘉世总决赛大败百花,三连冠达成,王朝伟业尘埃落定。而微草对嘉世那一场,小魔术师几乎不可一世的莫测打法在斗神一杆战矛面前竟然处处受制,被他一板一眼地打了个落花流水,打到最后连解说都有点心疼,感慨说原来叶神才是王杰希真正的新秀墙。

当然他们又有几人是真正有理有据地预测了王杰希能挑了叶秋的呢?方士谦抱着胳膊冷冷地站在选手席旁边的狭窄过道里,墙壁生成的阴影倾泻下来,越过清瘦肩头模糊了所有身体线条,遮住他清亮的深褐色眼睛。这一刻他是真正有些懊恼,甚至并不是愤怒,只是一种明确的、可以称为护短的情绪——当然叶秋是无懈可击的,从姿态情绪到发挥都一如既往,即使面对着全场观众在媒体煽动下燃起的那种关于王不见王新神旧神对决的糊涂热望。

下场之后的叶秋有一种慵懒缓慢的气质,像一条不能被踏入两次的长河,徐徐流动着不舍昼夜,和他在场上近乎人工智能般高精度鲜少出错的凌厉表现截然相悖。三次元里他很少有热情的时候。方士谦意识到这一点,赛场之外你几乎只能在一个人出现时才能唤醒叶秋的鲜活与现实,他是被锁进保险箱的陀螺,一个梦的把手和人的图腾,只在被梦境般的荣耀世界或者张佳乐捉住时才能摒弃那种异乎寻常的沉堕——那种寂寞,就像他曾经路过某些生死之交的隘口,被天使的黑翼轻轻抚摸了额头。

方士谦不想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当然他听说过一些传闻,细碎隐约的流言蜚语,以及叶秋曾经不时带在身边的某个漂亮小女孩子。他现在的情绪是由尴尬到一点心酸再逐渐向着隐约难以自控的焦躁飞奔而去的,屏幕上的荣耀两个大字不属于王杰希,这其实在他意料之中,并不算一场失望,这样两支队伍的对决理所应然,而所有关于叶秋和王杰希这一战的描述其实都有太多外界强行施加的多余渲染,唯独无关对战本身。媒体带起口号、风向以及观众对噱头的期待,无非为了博多一点收视率,事实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儿——就算他是最佳新秀吧——输给如日中天的斗神难道还冤么?但他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同王杰希表达这些,那孩子说他要做得好点儿……有多好?他给自己定下的标准是什么?“你在这儿呢,我当然要做的好点儿……”他不能想象更不敢接受这种可能,方士谦会是碾轧压榨着王杰希的种种沉重之一吗?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他不愿意去想。王杰希没在他视线可及之处,这已经让他不安起来,和比赛的赢输无关,他不相信王杰希会有受挫或者类似落寞的小清新情绪,不管是输了比赛,还是输在叶秋手里。这种过分的信任他甚至无法对人言说,与任何虚妄的名头或心情都无关,只是两年来缓慢累积起来的细节一砖一瓦地砌在他一个人的心口,成了这么一道遮风挡雨的暖墙。那是他在咫尺之遥注视着一寸一寸生长起来的小孩,他愿意继续看着他翻越叶秋这么一道崇山峻岭,更愿意陪着他胼手胝足筚路蓝缕地走,不急,没关系,魔术师还太过年轻,路还长着——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人呢?

“我们家孩子呢?”他熟门熟路在后台堵住叶秋,斗神又一次成功从镜头灯光下逃离之后的表情仍然是闲散的,或许因为打败的是王杰希,他的脸上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儿兴奋,像只冬眠没够但已经被饥饿催醒的熊,在好春光里欣慰得摇摇晃晃。方士谦有那么点儿来气,他压低声音,“我老大说看见你跟他唠嗑来着,人呢?”

叶秋反问,“你刚干嘛去了?又鬼鬼祟祟猫厕所里给自个儿补了一针抑制剂?你当心给保安当成犯瘾的逮起来。”

方士谦冷笑一声,“滚蛋。”

“我说真的,你丫正经点儿。”叶秋抹了下脸,瞳孔微弱地收缩着,他皱起鼻子压低声音,“老方你能老实点儿不?这种时候你别到处乱跑。不说别的,场馆里人来人往乱七八糟,你不怕撞上个没带脑子的……”给你强了?就算你算准了自个儿的发情期早早就拿药物控制住,可天底下哪有天衣无缝的事儿?比赛时间一久,体力消耗情绪动荡都难免影响内分泌……“别装大头蒜行吗?真有个意外怎么办。”

方士谦也皱起眉,脑子里某一线神经被叶秋几句话勾得稍微松弛又疼痛起来,“能闻到?”

叶秋向前俯了俯身,鼻尖几乎擦在他锁骨上,他飞快让开距离,叹了口气,“刚才那会儿……离得近的话。现在,好多了。”

方士谦哑然,他就是怕人发觉才一结束比赛就匆匆溜走了会儿,队长心知肚明他去干嘛,自然会替他掩饰,但王杰希……那孩子有没有发现?比赛时大家离得并不远,方士谦自认没露出什么异样,他只是有点燥,皮肤下温温地熨着一层浮火,但还不到低烧的程度。保险起见他还是把口服抑制剂加了一倍剂量,下了场又给自己来了一针……“他问我哪里有酒吧。”叶秋突然说,方士谦一个激灵,“你他妈到底跟这孩子说啥了?”王杰希会借酒浇愁?活见鬼了!

“他问我哪个酒吧的酒全……我哪知道啊!”他一抬胳膊拽住转身要走的方士谦,差点把高出他五公分的omega甩个趔趄,“你干嘛去?消停呆着,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他是个alpha你担心什么。”

方士谦摔开他的手,“他才十八好吗。”

叶秋似笑非笑瞧着他,“‘才’十八?”

方士谦没空理他,掏出手机狂拨号,叶秋抱着胳膊靠在门口虚虚地瞧着他,出他意料,王杰希居然接了,方士谦劈头一句,“你跑哪儿去了?”

那边沉默了半天,然后笑了,“你猜?”

“王杰希你是不是欠揍?”

“没有啊,”王杰希轻快地回答他,“就咱住那家酒店,顶楼,我上来坐会儿。”

叶秋旁听得十分认真,这会儿冲方士谦挤眉弄眼做口型:是,他没忽悠你,那儿是有个酒吧……王杰希的声音打从一贯不太亲近人的冷淡里流露出几分奇异兴奋,“方士谦,你来不来?”

“你给我下楼回屋呆着去。”

“呵呵。”王杰希说,然后毫无预兆地挂了电话——他挂他电话!小兔崽子你短揍啊这是……原地愣了几秒钟他就打定了主意,拢拢衬衫也整理了一下袖口,拽着叶秋一起熟门熟路地溜了出去,“帮我打个车。”他笑眯眯地颐指气使。叶秋看了他半天,“我建议你让别人去逮他,你这会儿去那种地方不合适。”……场子再规矩,酒吧也是酒吧,多的是扎堆找伴儿的alpha,信息素强硬混杂,你一个雏儿又死犟不肯让人临时标记怕暴露omega身份,硬要装得遗世独立,这会儿正在发情期靠着抑制剂勉强维持,还要去欲望充盈信息素泛滥的地儿,吃撑了你。

方士谦叹口气,“你觉得别人能整明白他吗?”

叶秋飞快地回答,“就因为他这么想,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所以才没人能整明白他。”

方士谦震了一下,面前alpha算不上俊美的眼梢微微飞着,是一个聪明又看透的姿势。他侧过脸没说什么,自顾自招手上了车,叶秋一个没拽住被他甩开,跺着脚再想拦就没了空车。

 

方士谦把王杰希从吧台前拎起来时不是不生气的,就是因为气急败坏他才笑得格外神秘莫测,然后在王杰希抬起头看向他的第一秒钟就心虚了。吧台后的调酒师俨然是个beta,男装的俏丽女郎面无表情,仿佛太习惯于目睹这种幽暗灯光下的拉拉扯扯与心照不宣,只不过方士谦明显是年长且做主的那一个,“还试么?”她问着王杰希并冲方士谦点点头。

方士谦盯着台面上一排五颜六色子弹杯子直发狠,过会儿忽然乐了,“他可还没成年呢。”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仿佛对他这气极反笑的扯淡很不以为然,对面美女面不改色头都没抬,“他身份证压我这儿了。”顺手抛给方士谦,“拿去。”

方士谦什么都不想说了,伸手拽着王杰希胳膊就往起拎,“你他妈走不走?”

“别那么紧张,他没喝,就过来试试酒。”

方士谦微笑,“试你妹。”

Beta美女看他的眼光特别同情,王杰希驯服地站起来,忽然也笑了一下,“他们家曼哈顿可不是拿味美思调的……是真苦艾。”他抄起一只杯子,轻飘飘动作里仿佛也带了某种如同微操的精巧,子弹杯里淡绿清澈酒水凝固一样半点没动。他探进鼻尖深闻了一下,自下而上抬起眼,一瞬间连眼神都被毫厘之间透明冷冽的绿染得深邃,那表情里异样的快乐像一支穿过太阳穴钉透脑髓的箭,方士谦只觉得脑仁森森地疼起来,他本能松开了王杰希,向后退了半步,忽然有点头晕。一口气冲进来,手机贴在耳边,他只顾着找这死孩子,完全忽略了袅袅灯光下近乎泥泞的混乱气息……假使眼前身边泛滥的各类信息素足够累积成毫无安全措施的泳池,他硬是活活把一个充其量只会狗刨的自己扔进了深水区,而近在眼前就是一条小小的甜蜜的食人鲨。

他喃喃地说:“作死。”

“我就想找一个味道。”王杰希说着向他迈了一步,眼光一直钉在他脸上,“酒味儿……你知道吗?我闻到过一次,在咱家,我住院那次。今天比赛时候我又闻到了……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吗?”

方士谦,你知道吗?

“……你丫能闭嘴吗?”

“嘘。”他在方士谦眼前竖起一根手指,漆黑瞳孔里异乎寻常的兴奋与明媚比千万光年之外炸开的星云还教人发憷,方士谦在那眼光里轻微地打了个寒战,王杰希一直盯着他看,看的却似乎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骨子里的什么东西,那目光穿透肌肤血肉骨骼直抵纵深处,一点点撕剥着无人背书的灵魂。再后退已经来不及了,王杰希抓住他的手,把他慢慢压在高脚椅上,他站得更直更挺,方士谦不得不抬起头才能避免他用下颏抵着自己前额,虽然就算这样他也只能看得见那双眼睛。天真,逗趣,也许因幼稚而可爱——在这一秒被注视着时,他突然意识到那双大小眼完全摒弃了以上种种两年来亲昵护短的柔化形容……两年来王杰希始终就没有变过,他不需要施加与被施加任何架空想象或盲目同情,任何事对他而言——任何事,都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难。

王杰希看着他,抬起手指把缠绕在他耳廓上缘的几缕头发轻轻拨开,轻柔得丝毫没有触到皮肤,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仿佛打开了一个埋藏太久的时间胶囊,闻到来自记忆的曼妙清香。那个动作却带起了一声直直砸在耳畔的暮鼓晨钟。方士谦重重喘了一口气,舌尖顶住上颚,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呻吟出来。什么都没带,药片,针剂,药贴……他七舅姥爷的,叶秋那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有个意外怎么办?现在意外就摆在面前,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你的味道,”王杰希的声音像一阵唰唰下在他耳边的寒冰细雨,“你的信息素。苦艾酒的味道,你是个……omega。”

吧台后的美女皱了皱眉,打断他,“你怎么他了?我都能闻到了。”她眯起一只眼睛,“小孩儿,他是你家的?给他打个标然后快点弄回去,不然我可要叫保安了,这么下去要出事儿的。”

方士谦咬着牙,庆幸自己没脱外套,里面的队服大概透了,他摸索着去抓吧台想站起来,稍一动就觉得额角像上了头箍,血管一跳一跳地滚烫酸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味道浓到吓人,而四下里已经有人恍惚地看过来……“……唔!”

王杰希直接就把舌头伸了进来,缠着他用力吮吸,吻不像吻倒像啜饮,一只手从他脖子滑到后背再落到腰上,主心骨一样扶着他。他紧贴着方士谦的那一小块脸颊是光滑而潮湿的,逐渐渗透的滚热湿意混着他含糊不清的叙述一点点滑落下来,“方士谦你信命吗,”他说,“……我信。”

你注定是我的。

方士谦要死命抠着吧台边缘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把手伸过去,天知道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失重了,那个吻根本不是灵丹妙药,再缠绵湿腻长久热烈也不够畅快,佛手柑甜蜜微苦香气浓浓地裹住他沾满他,是一层极温暖明亮的茧,和他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酿出奇特甜美,暂时掩盖了他满身灼灼逼人的酒香——问题是这才是更坑爹的,对一个二十出头正在发情期又活生生被信息素勾起了反应的omega而言,“……你还不如给我一冰锥呢。”

死孩子你算计我,引我急三火四毫无防备地跑到这种信息素泛滥的地方,还对着我狂放信息素……“孙子,你故意的。”他惨淡呻吟,明知多呼吸一秒都是中招,饮鸩止渴一口一口咽下去全是辣喉的诱惑,他站都站不起来更逃不开,泪水不能自制渐渐充盈眼眶,“我该你什么了王杰希……你这么对我。”

小小年纪,心也太脏。

王杰希一口轻轻咬在他脸上,顿时在颧骨上撞出了细碎几点瘀红,他眯着眼睛,看起来两只眼睛倒是一般大了,眼神像正午时的猫一样带了点稚气的阴险,他在方士谦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嘴唇滑落的动线自在放肆,沿着侧脸一路吻到脖颈上,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剥开了领子,吹到锁骨上的一口热气烫得方士谦挣扎了一下,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就还够他感觉到什么叫害怕——他见识过王杰希那两排小牙,吭哧一口下去不带犹豫的……在他竭尽全力再想反抗之前脖子上已经一阵刺痛,王杰希叼住那一小块皮肤轻轻吮了会儿,门牙犹豫地碾了碾,意犹未尽但还是放开了他,顺手兜住他腋下扶起来,“走。”

调酒师长出一口气作挥汗状,“再不走我都要扑上去了。”明知是逗,王杰希还是唰地回头瞪了她一眼。方士谦由着他拖拖拽拽,一声不吭,他给王杰希亲得膝盖发软,两条腿都在拌蒜,酒吧里通风又不好,这会儿再想反抗简直就是扯淡,索性也不吱声任凭小孩折腾,一直被拖进电梯,靠着冰凉白钢厢壁软软出溜下来,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只是喘。

王杰希似乎有点给他吓着了,蹲下来伸手捧住他的脸,“……方士谦?”

电梯无声无息下降,他忽然发觉面前这家伙的眼神有点不对,漆黑睫毛和深褐色瞳孔都湿漉漉洇成一片,眼光却还算安定——他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楼层,王杰希怔了一下,然后突然在叮声响起时明白过来,他伸手就去抓方士谦,反倒被狠狠一下子推到胸口,直接摔到了电梯另一边,方士谦爬起来就冲出去——踉跄着冲出去之前他居然还一把按在了关门键上!

王杰希跳起来本能去扳电梯门,猛醒过来飞快抽回手,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儿,方士谦已经干脆利落从胳膊上撕下了药贴,故技重施拼命闻着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扶着墙跌跌撞撞摸到了房间,手抖得癫痫一样还是划开了门,一头撞进去,幸好房间离电梯近……他无视着脑子里一团混乱,扑进衣柜像个疯了的柯基似的翻找起来,恨不得刨穿了箱子。甭管王杰希在外面怎么砸门,他毫无反应地做完了想做的事情,长出一口气靠着衣柜门慢悠悠滑到地上,几乎又想要一睡不起。

 

二十分钟之后方士谦终于开了门——再不开门狼都要招来了!他清楚听见门外的交涉,王杰希俨然压着火气,只能祈祷自家老大还有那么三分威严压得住他,他不太知道王杰希到底会对今晚这团乱子作何反应,但任何一个正常的alpha几乎都会怒——被一个临时标记过的omega就这么从手心里逃掉,开玩笑呢这是。

“有病啊敲个屁,”他一拉开门就恶人先告状,懒洋洋一声吼也把门外出乎意料的几个人吓一激灵,“洗个澡没听见还不行了?”他从门后露出半个身子,哑着嗓子冷笑,“王杰希你给我进来……老大你们干嘛?散了散了,明儿不还要起早赶飞机吗?”

他冰凉的手湿淋淋无力地握过来,王杰希动了一下,对着那双深褐瞳孔里明显的祈求意味到底没能忍心摔开,他驯服地侧身钻进房间,喀一声锁了门,留下身后队友稍微带点不安的疑问,“老方有毛病啊?穿着队服冲澡?”

 

“我告诉你,我可吃了安眠药。”方士谦先下手为强地盯着他,又抹了一把脸,捋开冰凉滴水的刘海,头还晕着,身上燥得发慌又冷得发痛,他一个接一个打着冷战。王杰希终于忍无可忍狠狠推了他一把,方士谦就着那股力气倒在床上,眼睛一闭决定挺尸。他听见王杰希动作粗暴地关了呼呼吹冷风的空调,又拽来被子把他从头到脚一裹,“给人家弄湿了……”他黏糊糊地抱怨,然后被王杰希吼了一声闭嘴。

他大概从没遇到过发情期的omega,更没遇到过这种奇葩,方士谦散乱地想着,忍不住想笑,别惹哥,惹毛了说不定我还能揍你呢——谁说omega就要任人摆布?就算在发情期……王杰希扫了一遍桌子上凌乱的针管药瓶,知道这是真拿他没辙了,干脆搬了椅子往床边一坐,冷冷地瞧着他。方士谦给他裹得看不见脸,从被卷里伸出瘦骨伶仃一只手摸索了两下,王杰希实在怒不可遏,抬手啪地一声打在他手背上,雷声大雨点小,他没敢用力。方士谦缩回手嗤嗤笑起来,笑声含混不清得带点无奈,“……把灯关了,刺眼。”

他像个大蚕蛹似的蠕动了两下,在陡然的黑暗里微微放松了身子,王杰希在他放松下来的那一刻突如其来地剥开了棉被,攥住他的脖子,“方士谦。”

“就这么回事儿。”药劲儿上来看不清什么,但那双星尘万丈的明亮瞳孔近在毫厘,就着窗外闪烁霓虹也能辨认出眼前人的轮廓。有些事情必须确认,正如有些人必须杀戮……“我是个omega怎么了……王杰希,我不想跟你做。”

“所以你就出去找人?”

那个问句就贴在他嘴唇上,几乎让他以为要以恶狠狠一口来当作问号结尾,“嗑药,打针,冲冷水,叫外卖……方士谦,你是不是有病?”

“绝症。”方士谦轻声带笑地回答他,他感到了困意,嘴唇也有点发麻,大概多少有点用药过量……性别不就是绝症?死不了还终身不愈,“谁告诉你omega就一定要怎样怎样……去你奶奶的吧。”他已经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alpha的信息素在房间里充盈盘旋,这会儿却不至于淆乱,那是王杰希的味道,独一无二的丰沛甜蜜……小孩似乎叹了口气,开始剥他那身湿透的衣服。他基本上已经困成狗,睡意沉沉半死不活什么都懒得理,直到被锁骨上重重的一口咬得差点尖叫起来,眼泪都噎得酸了鼻子,“小王八蛋……”

“你给我好好睡。”王杰希不知几时又抱了床被子过来,连他带自己一裹,扳过来让他枕在自己怀里,“好歹临时标记还有点儿用吧。”

方士谦动了一下,没吱声没敢抗议,临时标记之后这一段时间里alpha信息素的陪伴……就算他再倔也没那个本事拒绝,王杰希更不可能让步。再挑衅alpha的本能,只怕王杰希宁可打晕了他也要留下来……他又动了动,冰凉脸颊在单薄暖热胸膛上小心翼翼地蹭了下,“你不憋得慌吗?”

他听见王杰希在他头顶磨牙,“……方士谦你他妈能闭嘴吗。”

“我困了……”

“那你就睡!”

纤长手指摸到他嘴角,在早已不存在的伤痕上轻轻抚摸着,王杰希似乎很努力地平静下来,“我不会收回那句话。”窗帘没拉,他在流光的夜色里自言自语,“方士谦?”

怀里的omega死了一样睡得幽沉,湿漉漉修长身体渐渐有了正常的温热,这回他没骗他,他确实吃了药,被镇压下去的本能与欲望不知被他驱逐到了身体和灵魂的哪一个角落狺狺以待,也难料几时才能星火燎原,“你这到底作什么死啊你。”

蠢货,他轻声说:自私,任性,神经病。然后低下头去摩挲这个神经病的嘴唇,温柔而含糊地咬牙切齿,“你等着瞧方士谦……”你该我什么了?你该我的多了去了……你这么喜欢骗人么?我陪着你耗,早晚有一天……

“早晚有一天,你得是我的。” 

 

 

 

 

 

 

 

 

 

 

第七章 身体の中を流れる涙

终わ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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