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Scent of a beauty【上】
儿童节快乐。
【王方】Scent of a beauty
方士谦不是第一次听说中草堂的当家人不好采访，偏偏他这人不信邪，总想试试。袁柏清便嘲笑他是没事找事，劳碌命里勾兑了猫的九条命，也不够好奇心来害死。
身为方士谦的徒弟，自然也很不怕死，袁柏清大大咧咧鼓舞师父，语气欠诚意，“您去，肯定拿下。”
方士谦狐疑，“啥？”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
“放屁。”
但凡看见方士谦那张脸，多半都觉得是模特一路，再不济也得是服装编辑，毕竟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朝上流，妥妥的风流人物。可他又偏偏是《微草》的专题编辑，还在自家杂志上有个专栏，两个笔名换着用，口气善变，笔调精分，读者向来以为冬虫夏草和防风是两个人，且多半一男一女，一温厚静美，一华彩亮烈，极其期待看他俩在专栏里掐起来。
方士谦挑一道眉，一勾墨月牙儿硬生生画出了剑气，“有病吃药。”
袁柏清躲在本子屏幕后面嗤嗤地笑，不太同情特意把这个读者建议在编前会上拎出来说的倒霉蛋。方士谦抽空恶狠狠剜他一眼。
《微草》号称行内第一刊，向以出奇制胜著称，人物专题做的尤其夺目，片子拍得精美不在话下，内容每每出人意料，惯常把众星捧的那颗月亮转过来给你瞧背面阴影，因为这个还被半真半假告过两回，当期杂志立刻脱销。当然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庭外和解，方士谦没滋没味地问，“这就完啦？”被总编一巴掌拍回去。
中草堂有个药铺名字，却是传承小两百年的奢华面料世家，业内技术和原材料都具垄断性，排他性极强，多少大牌都得屈尊问他家订购面料，故此连广告都不怎么打，照样端坐奢侈品牌地位指数金字塔尖。
新任执行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刚接手没多久，已经名噪一时，过去几年全球经济都龟速发展，纷纷抱怨奢侈品消费凛冬将至，别家卖不动，中草堂年平均增长率仍然超过两位数，煞是潇洒霸气。
这回王杰希回国，行内各家刊物如狼似虎扑上去求专访，被挫了一圈，偃旗息鼓都盯着《微草》，幸灾乐祸等看业界老大晚节不保。
方士谦泰然自若，“敌等我动，我偏偏不动。”
袁柏清恍然大悟，“动次打次？”
方士谦高冷斜他一眼，“呵呵。”
他嘴上淡定，心里实则也颇不以为然。依过往经验，中草堂找上《微草》只是迟早的事。哪个豪门没有恩怨，据说这年轻新当家上位相当突然，背后不定有多少罗唣，好歹他能力出众，业绩服人，压下了一片风言风语，江山既然稳了，总要找个靠谱喉舌发声，才好粉饰太平。
奈何方士谦胸有成竹，对方却不是胖达，不肯乖乖嗟来食。他派袁柏清约过几次，都给中草堂公关部温柔可亲挫了回来，永远一句，“很抱歉，王总不接受媒体采访。”连秘书那一关都到不了，逼得袁柏清仰天长啸tell me why。方士谦拄着脸听他抓狂，也有点啧啧称奇。试过几次他便发现王杰希是认真的，国内国外一视同仁，说不接受采访就不接受采访。
方士谦顿悟，这不是欲迎还拒，这他妈是死心眼。
他亲自跑去中草堂总部，打着总编旗号，料定了王杰希不会不见，既然他家还肯订了《微草》全年的封二来放广告，这点面子总要给。袁柏清笑话他靠脸就能推boss，方士谦嗤之以鼻，但他那天确实着意打扮了一下，端庄精致得让服装编辑都挑不出错，搭的香水也是自认最没侵略性的，果真无往而不利，秘书虽然面露难色，还是答应替他请示。方士谦等在会客室顺便喝了半杯猴魁，觉得味道不错，摇头晃脑感到开心。
门一开，他在袅袅清芬里看见王杰希，先就一愣。
照片鲜少公开，国内不常露面，架不住方士谦功课做得充分，一眼看出这颀长冷淡年轻人必定就是自个儿今儿的目的物。
方士谦不由自主一嘟嘴，喃喃说：“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让他有点高兴的是，王杰希的反应跟他也差不太多。
但惊奇和惊艳可从来不是一回事儿，
王杰希没让自己脸上那点惊讶停留多久，交换过名片寒暄两句就想撤，方士谦哪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抓住机会直截了当说：“求专访。”
王杰希一皱眉，方士谦假装没看见，笑吟吟地，“满足大众好奇也是公众人物义务之一。”
再说了，你总有什么想跟这个世界交代的吧？都说永不抱怨永不解释是王室守则，可白金汉宫里那一家子都不得不隔三差五出来辟谣；日本天皇说了几百年鹤音，到底也得放弃这名副其实鸟语，出宫说点人话。事无绝对，王杰希，我不信你是个例外。
当真遗世而独立，你可坐不上中草堂首席执行官的位子。
王杰希面无表情看着他，“方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嘴很欠。”
方士谦噗哈一声乐了，“相信我，那正是他们不敢当面告诉我这事儿的原因。”
王杰希无所谓地摇摇头，“我的答案仍然是不。”
他站起来，系上西装外套最后两颗扣子，身段和姿态都无可挑剔，方士谦放任自己欣赏了两秒钟，知道今儿这事要黄，素性自暴自弃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PS能解决一切问题。”他冲王杰希眨眨眼，“包括大小眼。”
他用余光看见秘书忍笑忍得像要晕过去了。
王杰希愕然转身，“这是人身攻击？”
方士谦耸耸肩，“如果我说你帅得惨绝人寰，那他妈才是人身攻击。”
王杰希仿佛被他这口气吸引，停在原地思考一秒钟，“方士谦，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要看什么场合——”
正常情况下老子是文字总监，一旦选题通过沦落为专题执行编辑，从大片到文字都亲力亲为，那就是个民工。挑棚挑景挑摄影师造型师借衣服借道具前期预算现场监督后期结算从头跟到尾，不去掉半条命，还想出本期专题呢？
王杰希微微一笑，“我很同情。”
“省省吧。”方士谦说，“我觉得你比较惨。”
他用指尖推推鼻梁上那副把他伪装得人模狗样的黑框平光镜，清清楚楚听见秘书小姐倒吸一口凉气，于是点点头表示多谢赞美。
“年轻上位，万众瞩目，就算你说自个儿心不甘情不愿，也没人信吧。”
王杰希一皱眉，仿佛对这话有点兴致，重新坐下，“你什么意思。”
方士谦其实有点心虚，他虚晃一枪，单纯打算套点话出来。王杰希接班之后大刀阔斧改革，举措相当干脆，否则也保不了中草堂这几年的风光。想干事并且干成事的人免不了得罪人，否则他那个“王不留行”的外号打哪儿来的呢？
“虽王命不能留其行。”方士谦咕哝，“王杰希，你挺酷啊。”
看着比我还小两岁，手段这么果断老到，尚方宝剑谁给的你？中草堂二百来年都是家传生意，我可不曾听说他家几时改姓了王。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谋反？外戚？庶出子？
“三选一，抢答时间。”他笑嘻嘻地，随即看见王杰希脸色一沉，是个要端茶送客的意思，赶紧抢先抱着杯子又喝了两口好茶，呛出一串咳嗽。
王杰希本来就大的那只眼睛瞪得更大，口气淡定，“我不知道《微草》连茶都喝不起了。”
“屁。”方士谦擦着眼泪，“这茶冷了真难喝——所以是哪个答案？”
秘书乖巧递上一叠手帕，方士谦手里一掂量就知道是中草堂自家研发的莲纤料子，一边骂着暴殄天物一边背身擤了两下鼻子，毫无仪态却面若桃花地抬起脸，“嗯？”
王杰希直直盯着他，几秒钟不作声，方士谦给他看得有点忐忑，“我脸上有东西？”
王杰希摇摇头，仿佛对他多了一点耐心，“三个问题吗？”
方士谦摇摇头，“你为什么不是个灯神？或者魔术师？”
总之，能实现愿望的那种玩意儿，什么都好。
王杰希瞪着他，“嗯？”
“那样的话我只要一个愿望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请给我无限多的愿望，顺便回答我所有问题。”
王杰希轻声说：“有病。”
方士谦愕然，“这是人身攻击？”
王杰希举手认输，顺便看了一眼时间，清清嗓子准备总结发言，方士谦用脚趾甲都能想到他会说什么，“多谢贵刊的诚意和努力……”
“得了吧，”方士谦悻悻地说，“努力算个屁，少拿这个说事儿，出来混谁又没努力了？事干成了才是真的。”
王杰希给他挫得一顿，口气不太客气，“这意思是你还要继续骚扰我吗？”
——继续坚持你那种无视我个人意愿的单方诚恳努力？
方士谦冲他笑了笑，“呵呵。”
看见王杰希皱着眉，不知怎的他就有点得意。
“中草堂不想跟贵刊交恶。”
方士谦瞠目，“至于嘛？”你不仅大小眼，还是个小心眼？
王杰希喃喃说：“没关系，再见。”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攻击我的外貌了，方先生。
方士谦干脆利落地，“对不起。”然后天真地笑了笑，“所以为什么呢？”
关于中草堂也好，你自己也好，王杰希你明明有话想说，何不交由我家来替你说？也免得落一句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王杰希的耐心大概终于到了尽头，拂袖而起，“贵刊因为报道失实被起诉过不止一次。”
“呵，少来，也不看看谁先撤诉。”
人家欲迎还拒的姿势可比你熟练多了。要不是他们自己想说，你以为我能从谁嘴里挖出半个字？只不过《微草》做传声筒也要做得漂亮，绝不肯随声附和人云亦云。
方士谦看着王杰希那个慢慢缓和下来的气场，觉得他像只需要被撸一撸的炸毛猫。
王杰希轻声问他，“你觉得我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知道。”方士谦坦白地说，“但是反正你坐上了这个位子，来日方长，与其以后做大了再遭质疑，还不如摊牌亮相，爱咋咋地。让羡慕嫉妒恨的王八蛋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王杰希扶额，“所以你自己就这么干的？”
“啊？啥？”
“假如我告诉你，没什么原因，我就是不想接受采访呢？”
方士谦怔住，“啊？”
这个答案出他意料，而王杰希紧紧看牢他的眼睛，轻声问，“你难道就没有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做的事？”
方士谦笑容慢慢沉下，过会儿说：“举个例子。”
审度目光缓缓滑过他周身，从利落短发到西装袖扣系带牛津鞋，一笔一划描了一遍，方士谦给他看得发毛，自知这身打扮直男审美无可挑剔，在那双大小眼照耀下也有点不自在。
“举个例子？”王杰希忽然笑了笑，“假如让你女装呢？”
方士谦没笑，慢慢挑起一边眉毛，“然后你接这个专访？”
王杰希没作声，方士谦唰地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比他略高两公分——不管这个了，他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专访，一套大片。”
王杰希喃喃说：“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一直喝。”
他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耸耸肩，“Do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