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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高】夜带刀 41

41

十五年前那版《夜带刀》最后一幕是方士谦和王杰希的隔空对视。张佳乐饰演的藩王质子拼了老命也要引敌入关,跟朱菁最后死磕一盘。他是楠州人,来自西南,精精神神的一个人,神气里有回云山月的冷然峭俊,也不乏困花江上荡悠悠风情波澜。漂亮的人,行事也相当潇洒漂亮,片子里一意孤行死得惨烈,现实里倒是完美,拍完这部戏就明目张胆出了个柜,现在不定跟孙哲平在哪儿逍遥。

这场仗是胜的,也是李逸生平最后一役,他死在北幽,史书上的形容是“帝痛悼,令具衣冠归葬,赠伯爵,立祠谥忠烈”……一代名将,折戟故土,说不定也是最完美结局。

白草青青,尽英雄血灌溉,来年春时,怕是要疯长出万顷相思,总好过谗言蜚语践傲骨成灰。

邱非反复看那一幕,方士谦中箭落马,垂危之时画面闪回,他临死回忆是王杰希遣他出征那一日——中极殿上,李逸泰然领旨,转身而去,再没回头。

提兵星夜到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

“他生朱菁的气呢。”某一遍看这片子时他和高英杰搂在一起,怀里人若有所思笑出声,“方老师真是……”

“李逸。”邱非纠正他,“李逸生朱菁的气呢。”

“孩子气。”高英杰说,“让你信张佳乐,让你信让你信……最后还不是要指着我替你打天下……”

他少见地撒起娇来,虽说是学方士谦做派,仍然叫人感觉新鲜可爱。邱非端详了一会儿,低头去吻他,轻轻把嘴唇嘬得湿津津,温热如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回不来。”

方士谦那版李逸,心里日日念的是一句“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

“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邱非轻轻背完,盯着屏幕上方士谦那双眼睛。有前辈说过,方士谦这家伙是天生的戏子,搁在百十年前搞不好也得是个氍毹上的名伶,浑身上下没一处不会说话。画面里他倒在血色蹄痕泥泞的雪地上仰望天空,兽面护甲早就不知去向,镜头聚焦在血迹模糊的脸孔上一双秋水明澈的眼,眼白里渗着血丝。那双濒死的眼睛恍惚在喃喃絮语,浑然无声,任谁看去都懂得不能再懂。

早知如此,服个软就好了。

早知如此,多看一眼就好了。

事到如今我竟不知,离你而去时你是个什么样子……

镜头倏地切回,中极殿内灯烛辉耀,画外音兴奋而忐忑:“禀皇上,清罗大捷,然……李总兵身先士卒,中伏……力战死。”

一阵疾风陡然入殿,灯火灭了大半。龙案后的人缓缓起身,半边身子隐在灯影深处,无言地向着镜头转过脸。他袍服上的丝绣冠帽上的金玉无一处不在细细闪光,那张苍白清隽的脸却是黯淡的,也有一半深深没进阴影,似乎浇铸在此,一生走不出。

当年这个镜头是上了影史排行榜的。众所周知王杰希长得不算好,认真来说那双眼睛都算瑕疵,可他这一回眸,画面中阴影与光线融到极处,刻骨地描摹出他冷静轮廓中罕见的纤秀和脆弱。

十几年记忆瞬间绽裂,宛如绝世烟火。被按在地上痛揍的稚气太子,城头朗然说出“你有什么我就要什么”的矜傲天子,夤夜纵马奔驰长街闯府求婚的嚣狂青年……那些过去都死在这一刻,从此后烈火焰烬,余温再也结不出人间情热。

“真好看啊。”闻理感慨,下一句没敢说——能把王老师拍得这么好看,也不容易。

王杰希面对镜头,眉宇间微微抽动,终于垂下眼帘。主题歌高潮部分依稀渐入:“前尘不可借,前盟不可裂……”

整部片子就这样收在他的无言里。

邱非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自己执导的这一版结尾他拍了卢瀚文——或者不如说是李逸吧——在镜岭卫所楼梯上回头的一眼。风雪萧萧,少年眉目如刀,他说:朱菁,我就中意你这样,明知会后悔,也一定要做。

没错我是失望了。你和子瑛,我希望你们至少有一个不太令我失望,但事实证明你们不过只是我的梦想。北幽是我的天下,在此处我曾执拗任性地做过一个梦,愿子瑛归于子瑛,朱菁归于朱菁,单纯的子瑛和单纯的朱菁。

哪怕只那么一刻,都是好的。

但终究梦归于梦,这一梦醒来,你们依旧是你们自己,刺客归于刺客,君王归于君王。

无论哪个,都不是我的。

只有这北幽三江茫茫天地,北幽铁骑飒爽儿郎,才是我的一切。

“而心战不歇,燃心灯不灭,我提长刀渡月……”

依王杰希的意思,老版主题歌重编曲之后继续沿用,和着最后一句悠悠余韵,卢瀚文清楚明快地一揖:“北幽李逸,当为陛下死守河山。”

我就中意你这样,你若不是这样,便不是朱菁了。

制作会议上最终敲定的结尾大致就是如此,所有相关负责人都拍板应承,现在邱非说他要加一场。没人敢应声,目光全投给王杰希,能把他射成筛子。

王杰希倒是平静:“干嘛?”

“王老师当年穿过的戏服还在吧。”邱非问,盯着肖时钦。

“不在了,卖了……”肖时钦说,笑得一耸肩,“孩子你可真能搞事儿。”

你是想要我从北京把那套衣裳弄过来吗?给高英杰穿?十五年后的中极殿里,你要再拍一遍当年那一幕吗?朱菁听到李逸死讯的反应……邱非啊邱非,你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行吗?”邱非看着王杰希,“王老师。”

“行不行的,你得问他。”王杰希徐徐而意味深长地怼他一句,“你看他撑不撑得住吧。”

反正卢瀚文明显是要翻车,显然被耗过了头。戏过得快,情绪却完全出不来。小孩拍完上一场就有些怔怔的,擦干了脸上身上血迹汗水还是缓不过神,没人敢去打搅,提心吊胆看他满地乱晃,过会儿呆呆地走到没卸完妆的刘小别身边,不管不顾地上一坐,扑通溅起一片细细灰尘。

众目睽睽之下,他把头靠在刘小别腿上,披着一身尘烟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刘小别先惊诧再沉默,俄顷表情渐渐温柔起来,几把扯掉脖子上的伤口贴胶,小心翼翼不惊动腿上那颗沉沉的脑瓜,自己也合上眼睛,靠在身后墙角,任凭阳光笃然又宽厚地洒上身体。

他摸摸卢瀚文的脑门,卢瀚文就哼唧一声,吧嗒吧嗒嘴:“刘小别。”

“嗯。”

“你在这儿呢。”

“没错儿。”

“我们都没死。”

“死不了。”刘小别回答,“赖活着吧。”

戏里你死了我也死了,戏外我们都没死,还能说,还能笑,还能晒着太阳偷得浮生半日不可告人的亲昵。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白头到老。

闻理惊叹:“真犬儒。”

邱非没理他,迎着高英杰走过去,从助理手里接过皇帝扮相的他,用了点力气扶稳了。高英杰有点儿晃,姿态倒还端庄可人,轻易看不出来,脚下明显是软的,跟他喝大了的状态略像,问题是喝大了他不会出这么多冷汗,触手冰凉,几层袍服都贴在身上,幸亏不是常这样,否则肖时钦只怕会要求他多套一件水衣——那大叔对自己的手艺可是爱惜着呢。

邱非一阵心动,张开手抱过来,轻拍他的背,让他顺势在自己肩上靠了会儿。两个人顺坡下驴演得真情实感,看上去说不定十分兄友弟恭。

贴着高英杰耳廓,他轻轻问:“行吗?”

你说过,你是我用的人,你尽你的职分。

高英杰没回答,抬起头仔仔细细看他的眼睛。他瞳孔漆黑湿润,邱非从上面看到自己的脸,稍微有点儿吃惊。

自己的眼神是这样冷而净的吗?他很少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虽然颜值能打,也有足够自知,并不怎么在意。从青春年少到如今,他并不知道看着高英杰的时候自己会露出这样冷澈而纯粹的眼神。

而高英杰的表情跟他见过的某个时刻一模一样。

两个月前重明机场的贵宾室,从琼台岛返程时保险起见他俩没定同一班飞机,他那班早些,服务生引着他去登机时,他回了下头,是不由自主,也是心甘情愿。

高英杰坐在沙发上凝视他,表情像个被许诺了一场战争的孩子,复杂而兴奋地望过来。

那眼神只值八个字:恐惧期待,绝望天真。

他差一点就心软了,问不出那句“行吗?”

“你一定要我选,是吗?”高英杰轻轻说,“邱非,你……”

你还不如就在这儿亲我,当着全剧组的面出个柜,好过被你这样逼迫一个答案。

邱非推开他一点,不露痕迹挽住:“你知道我要拍什么?”

高英杰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眼光渐渐带上了几分疯魔。他比卢瀚文控制力强,然而能让他出不了戏的人正紧攥着他,用那种冷而迫切的眼神注视他——你是朱菁,也是高英杰,你怎么选?

“……别逼我。”语气里终于露出求恳,初夏闷热室内,他一呼一吸都是冷的,“邱非你、你别逼我。”

你一定要我演出朱菁的选择?听到李逸死讯那一刻他的反应——你就那么想看这个?就算演员的职责是在镜头前展露内心,可你这只差没当众捧着我的脸问出来一句“高英杰你后悔么”!

他从没听过邱非这样镇定的语气:“行吗?”

“……行。”高英杰说,“邱非,那我求你一件事儿……”

“拍完再说。”邱非打断他,“去卸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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