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候候

孙翔一见江波涛就蹦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当然不会给他解释，正好助理送了午餐过来，成功分散小子注意力。

孙翔吃一口瞧一眼，视线不离江波涛餐盒里烤鳕鱼配牛排饭。

江波涛叹口气，“别说出去。”把烤鱼夹给他，牛排也分他一半，反正食不甘味，就着味噌汤和酱菜扒了半份饭，放下筷子一口气灌掉一杯紫薯汁。

孙翔变本加厉，顺便把他那份蒸蛋和色拉也干掉，拍拍肚子：“饱了。”

江波涛喃喃说：“这话也轮得到你说？”

孙翔想反驳，一抬眼看见门口，本能跳起来：“哎，周……”

周泽楷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准确说是看着江波涛。

看什么看。

他拿过平光眼镜戴上，视线顿时隔了一层，带点无机质的反光，口气自然得过了头：“歌录完了吗？”

周泽楷怔怔盯着他，他俩足有将近一个月没会过面，之前并没想过，同在一个公司，这样的关系，居然交集也交集得容易，错落也错落得容易。两个人都有马不停蹄日程，只要想分开，擦肩而过是极顺理成章的事。

神思不属，他仍然听清了江波涛的问题，本能认真思考一下，摇摇头。

“走吧。”江波涛看了一眼手机，“轩哥到了，策爷也被他给拐来了，不用白不用。”

他口气轻悦自然得让孙翔睁大了眼，率先踱出去，径自上楼去录音棚，身后跟上脚步声，他没抬头，默默去按键钮，一指头差点和周泽楷戳在一起。

孙翔干咳一声果断背过脸，开始后悔跟上来日行一善随时打个圆场。要不是瞧见江波涛的眼色，差点儿当即落荒而逃。

见了李轩他们先一愣，这人换了衣裳，荼蘼白的衫子宽襟窄袖，料子轻柔绵密，瞧着像件茶服，吴羽策穿着差不多的一件，也挽着袖口，头发似乎刚洗过吹了半干，并没梳起来，浓云郁水般堆在瘦瘦的肩上，一张椅子被他倒坐着，趴在椅背上微微呵欠。

李轩站在旁边，轻声细语聊着什么，态度若无其事，一只手插在他头发里，按着肩头轻轻地揉。吴羽策偶尔答两句，眼睛都不太睁开，由着他亲切而无意地揉来捏去。

太自然，就没人在意。

孙翔昨晚给吴羽策锐利模样吓了够呛，一直以为白日见鬼，这会儿突然瞧见他居然也能像只睡不醒的猫被人一下下地撸，毫无防备，漫不经心。他惊骇过头，顿时恍惚。

江波涛倒笑了，想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鬼有缚鬼咒，妖有降妖符。

他们进门，李轩才放开吴羽策，眼光在周泽楷和江波涛之间过了一遍，单薄嘴角意味深长一挑。

江波涛没给他任何机会，抢先鞠了个躬：“轩哥辛苦。”

李轩欲言又止地笑了笑，大概终于决定放过他，冲孙翔打个响指：“翔哥儿。”

孙翔脆脆地喊了声轩哥。该装傻卖萌时他领会得很好，气氛为之一振，吴羽策都睁开了眼睛，漆黑而慵倦地扫了扫，见周泽楷被塞进录音棚，李轩也戴上监听耳机，他站起来冲江波涛点点头，转身出去。

“我听说了。”江波涛一跟出来，吴羽策劈头就是这么一句，“小周得罪人了？”

“我。”江波涛回答，“我的错。”

吴羽策皱眉看他半天，呵一声，语气里透出一点意料之外的洞明与讶异。你的错？这可是新鲜。来时路上李轩看到消息，琢磨一下就笑起来：“轮回这回可要下点本钱。”

江波涛坦白：“我做了件事，欠考虑。”

邪路走惯了一回，就有第二回，早晚要岔入黑暗洞窟，你完全不知洞窟深处是否有恶龙狺狺而视，随时可能引火烧身。你背后暗中伤人，就有人同样给你捅刀，报应不爽。

吴羽策问：“小周知道吗？”

“别告诉他。”

“他说不定会很开心。”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江波涛说，“策爷，我是他的经纪人。”

一个公关失职连累到艺人的经纪人，你要他因此而愉悦吗？

“周泽楷的话，不一定。小周的话，会很开心。”吴羽策补充，“关心则乱。”

手机突然震动，江波涛接起来听过几句，脸色微微沉下来：“嗯，辛苦了。”

吴羽策看着他：“你是打算现在告诉我，还是等下我自己去热搜上瞧？”

“没什么。”江波涛叹口气，“有人在大堂闹事，替金公主喊冤。”

他轻描淡写，不愿意想象公关部总监此刻的焦头烂额，打点媒体，扣留消息，安抚粉丝……更头痛的只怕是方明华，一想到他要走怎样的门路把这件事压下来，江波涛就觉得天都阴了。

那天闹事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要凶猛，周泽楷收工时，泼在大堂地板上的红漆还没完全清洗干净。就算合作过的媒体给了面子不出声，总有认真负责的八卦号绘声绘色把热闹透出去，加上背后可想而知的刻意引导，锋芒直指周泽楷和戴妍琦——尤其是戴妍琦。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刚毕业，名不见经传，何以被偏疼到这个地步？

背后话题怕是大众最喜欢的那一种。

方明华说：“不用管。”

“什么？”

“肖时钦说不用管。”方明华面无表情重复，“别看我，他就这么怼过来的。”

很快他们明白肖时钦那句“不用管”是什么意思，高英杰微博上一言不发地转了一条，服务器顿时塌掉。

原PO是他刚脱了学士服还没两个月的母校，发了一组合影九宫格全是他和戴妍琦，看得出是在排练场，嬉笑用功，都默契得眉目生辉。

张张片子光影精致，俊男美女，明珠莹玉，拍得有如写真，掌镜的显然很有底气。

高英杰微博下点赞最高那条评论十分直白：“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官宣吗？”

一句话说出万众心声，各种平台瞬间爆炸——什么鬼，这意思是微草太子妃的位子花落戴姑娘吗？

众媒体没人敢或忍心直说，可人人心里都隐约一句：呵，那还真难怪她能替了金香的位置。

“都惊动王杰希了，肖时钦好人缘。”方明华叹气，“这可多大的人情。”

这一手无中生有诡谲高明，轻轻巧巧就把周泽楷择出去，高英杰那条微博不言不语，宛然是个暗示，戴妍琦若是他官方女友，那简直就是王杰希半个儿媳，轮回和蓝雨怎会不给面子。拿到导演老爷那儿，顺水推舟要个女主角当当，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