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候候

补完了，七夕快乐。

他光惦着那台卫视春晚一播出，师父不定又给气成啥样，却没想到年还没过完就有制片主任找到方士谦头上，说是周泽楷开年预备进组的那部古装片导演在电视上看见二人合唱，顿时惊为天人，直接拿《釉里红》换下了原定的主题歌，还专门请了曲编和方士谦去开会讨论如何重新编曲，过后片子出来剪个加长版PV当预告片，因为电影是明神宗时候故事，歌间奏里的京剧插花也应景换了昆剧，搬演《紫钗记》里的一段。反正他俩都是童子功，就算不敢称文武昆乱不挡，起码的身段表情曲调全无问题，方士谦顺口给王杰希唱了两句，非要他评点。王杰希瞧着他袅袅地停在地当间儿，背后静音了的液晶电视上重播着熊出没，想这倒是应景得很。

猫炸着一身毛蜷在王杰希腿上，脑袋瓜拨浪鼓似的，跟着狗的动线左瞧右看。

狗一无所觉，开心得了不得，追着新买的磨牙球满地来回狂奔，地板擦得干干净净，脚一滑收不住，能从客厅这头溜到那头，眼看要撞墙不知如何是好，干脆拿前脚捂了眼不敢看。

王杰希都无奈了，想这可真是谁捡回来的像谁。

方士谦说王杰希你别看狗了，看我！

王杰希叹了口气：是，你比狗好看。

方士谦嘿嘿笑了两声，寻思过味来十分不满，一步步朝他挪过来，王杰希往沙发里缩了缩，举着猫笑出声来，问他：你到底唱不唱？

方士谦说：切。

他唱的是彩云轻散，下一句好梦难圆，声韵悠长纤丽。猫睁圆了眼睛蹲起来，又跳到地上慢悠悠走开，明显不爱听。狗趴在原地发呆，过会儿蹭到沙发边上，水汪汪地吧嗒着粉红的小舌头，尾巴摇成一扇旗，啪啪地抽着沙发脚。

王杰希不知道为什么剧组选了这一支《山桃红》，但想必是有原因的。

彩云轻散，好梦难圆。是前生姻缘欠，又拚了今生命填。

方士谦热乎乎地压到他身上，吻他微闭着的眼睛，一会儿就把他暖洋洋地啄透了。方士谦把他从家常的长衣窄裤里脱出来，热气腾腾地纳进怀里，连着给灼烫阳光烘熟了的柞蚕丝般半透明皮肤一起，揉腻了碾软了再摊平，湿漉漉地又舐干，似乎也把他的灵魂从躯壳里拖出来，搅和进情欲里沉沉浮浮，勉强恢复神智的时候只剩喘的力气。

方士谦特别喜欢跟他在这张沙发上做，像是故意挑衅他的心多旁骛，就像他会在抵在里面的时候把舌尖哺过来，半吓唬半撒娇地哼唧有本事你咬我，然后他开始动，果断逼得王杰希连喘的力气都没有，知其可为但不应为而故意为之——总之就是欠。

呼吸声平静下来，屋子里就静得叫人发困，王杰希攒了半天力气，哑着嗓子说我得去洗洗，这么说了也懒懒的，偎着他仿佛不怎么愿意动，乌黑鬓角被汗水粘在脸颊上。方士谦呆呆看了会儿，缠着他不放，凑过去拿鼻尖蹭他，绵绵密密地舔他嘴唇。王杰希给他缠得没法儿，说他：狗一样的。

方士谦说：那你就是门钉包子，不行我还得再来一口。

王杰希嗤一声，从他怀里挣出来，踩着扔了一地的衣裳去了浴室，过会儿响起水声，方士谦大咧咧把自个儿在沙发上抻得笔直，硬是不肯起，知道等会儿王杰希出来又得说他：衣服也不肯穿，你要现原形是怎么的。

果然过会儿王杰希收拾齐整出来，看他还在沙发上摊着，皱眉说耍流氓就耍流氓，别跟灌了雄黄似的，快起来。

方士谦拉他的手，作深情款款状：你就是我的醒酒汤。

王杰希叹气，想这可真是药丸，推推搡搡把方士谦弄去冲澡，满地衣裳一件一件捡起来扔进洗衣篮，回头看见沙发，无端脸热了热。往常他俩鲜少在家招待朋友，纯粹两人世界百无禁忌，随便方士谦来了兴致在哪儿逮着他就是一场风月无边，这回家里多了个高英杰，没多什么麻烦，到底也有点顾忌，不比从前撒娇使性予取予求——张佳乐说的好：养一回孩子，你俩倒是打个好样儿。说时语重心长，说完就笑成滚地葫芦。

再隔两天破五去拜过了雍和宫，从人山人海里挤出来，俩人都给香烛烟火熏了一身人间味道，赶紧回家换衣裳，下午导演约见，周泽楷也过来，方士谦小规模地抱怨了一下为何连自个儿也要到场，被王杰希敲了头，于是只好闭嘴专心数腕子上一串菩提子。王杰希开着车，忙里偷闲瞟他一眼，阳光里方士谦默默端坐，别有一股情意缠绵的郑重，长睫毛如雾如烟垂着，侧脸明艳欲滴。

王杰希就叹口气，想这家伙只要不说话真是有够唬人。

那出戏导演是香港人，老爷子嚣张了多半辈子，拍戏风格极其诡幻浪漫，人也较真，上次同方士谦见了一面，十分惊异世间竟有如此风流后生，台上台下判若两人，当即问他要不要来客串个角色，譬如一体两面的东瀛忍者之类，造型华丽抢镜，设定又抢戏。结果方士谦勃然大怒，张口就说我才不演鬼子！气哼哼拔腿要走，在场连制片带staff都吓得麻爪，导演却大乐，深觉孩子真性情，可以一交，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视作小友。八卦传出去，别人都觉新奇难得，不免啧啧称羡。方士谦倒不当一回事，问他只说：老头国语忒破，都听不懂讲什么。

张佳乐专程打电话来嘲笑他，说恭喜啊好粗一条烧腊鸭腿给你抱，方士谦哼哼两声，冷笑说难不成你想演，来段《游园》管保中标，都不用你家大孙开口，哦对了他家不也是投资方吗？张佳乐果然中招，电话里都听得出变色，大骂方二愣子你少得便宜卖乖，等下回见面灌不死你。

方士谦乐呵呵扔下手机就去磨蹭王杰希，王杰希说你别逗他，张佳乐不识逗，容易认真。方士谦立刻表示吃醋，嘟嘟囔囔要求补偿。王杰希敷衍地跟他亲两下，脱开身子轻声问：你真不想演？

方士谦认真说不想，我又不是叶秋。

王杰希说：是叶修。

管他叶秋叶修，他玩得转，我搞不定，戏是戏，不是噱头。

王杰希说我懂。方士谦是爱玩爱掺和爱热闹，可也牢牢把着自己那条线不曾越过。他要人看要人明白的，是唱戏的那个方士谦，也是他方士谦一身一生的戏。

是戏，不是人。

在他心里，戏比天大，人越不过戏。

王杰希低低说：这算不算盗亦有道。

方士谦说：切。过会儿又说：那我只偷情，不偷财。

王杰希没说话，由着他搂住不放，心里想：甭管偷情偷心，这两厢情愿的事儿，能算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