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候候

孙翔说他没有叶修的联系方式。你当然没有，江波涛努力咽下吐槽，看着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柔软双手，是真的软，骨节修长柔顺，仿佛适合弹琴的手指，虽然他根本不会弹琴。某些无聊并确定不会被人发觉的安全时刻，周泽楷会握着他的手指试探地向后扳，再把那个对他来说有点儿惊人的弧度温暖地握一把在手里，浅浅露一个笑表示惊讶：“哇。”

他不厌其烦，做这看似无聊的事，一分一秒都顺其自然。

不知为什么，江波涛在这一刻想起他掌心的温度，而能够确定的是周泽楷不在并且接下来很久一段也不可能在他身边。

他岔开话题：“回头带你去探班。”

“哈？”孙翔眼睛瞪大，“探谁？”他反应过来，“周泽楷吗？好啊好啊。”

江波涛直直看着他，半晌之后明智选择放弃，他发动车子，在噪音里轻轻带笑地骂了句：“笨蛋。”

孙翔一扑腾坐直：“我告诉你，江，我可听见了啊！”

就这会儿机灵。

江波涛不理他，看着眼前悠悠地想，天真如斯，很容易明白叶修为什么不肯拖累他。天下没不透风的墙，轮回的风格向来给人感觉年轻盛气，毕竟论起来到底都是业内新秀，在行内能混到一方诸侯的位置，当然不是只因有个周泽楷。能做的不能做的，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江波涛都要攥在手里。

他听说过那个隐约八卦，当年嘉世濒临散场，迫不得已把孙翔卖给轮回时，微草故意从中作梗硬扛，逼着轮回叫出个史无前例高价，才把这小子收入麾下。江波涛不是没质疑过，问方明华，要是咱家就此放手呢？他微草真就收了孙翔？

方明华问：“你信吗？”

江波涛说我不信……不怎么信，说着说着语气和眼神一起微微游移，方明华慧眼如炬，麻辣辣扫了他一遍，叹口气：“万一呢。”

江波涛只好点头称是，轮回有轮回的考量，不为趁火打劫，专为釜底抽薪，简而言之：截胡。孙翔这样的角色，落到王杰希手底下，假如真的调教出来，江湖估计又要洗牌。出于这个考量，轮回弄他过来做周泽楷师弟，总好过做对手。

孙翔还在嘟囔：“骂我笨……”大眼睛眼尾上挑，水灵灵地横过来一眼，抱怨如猫。

他眼睛和周泽楷一样难得的清澈，黑白分明，这个岁数仍然宛若不经事少年，没给世事风尘染旧。只不过周泽楷是天赋异禀，自带一层坚脆透明穹顶，容着他在里面小心翼翼经营一个花发草长小世界，时而给惊涛骇浪风刀霜剑鞭笞得腻了，就深吸一口气躲将回去，假装忘了一切地给花翻个盆，倦了的灵魂休养生息。

孙翔则是真不懂事也不太想懂事，江波涛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孙翔信任一个人的态度如此简单，方式如此直接，他说江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他的许诺都是真的。

可你不应该这样许诺。世间交易从无平等，有的只是你自认的一碗水端平。你知道我想带你去干什么吗？真的只为了给周泽楷探个班？

选个良辰吉日，事先透行程出去，媒体朋友一丝一毫都不能错过，该打点的上下，该拜见的大佬，该留的印象该卖的好感，该攒的人气该辟的谣言……“你以为，只是带你去看看他？”

他问出来，没看孙翔的表情。

车里没放音乐，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成一团，棱角分明地挤压在空间里。过会儿孙翔说：“你给我打个招呼不就完了。”

他口气异常轻松，江波涛不由得愣一下：“嗯？”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啰。”孙翔说，“无利不起早，是吧，没毛病啊。”他嗤嗤笑，“江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如果你想做成一件事，想达到一个目的，总要选择一种努力的方式。“坦途注定通往谬误”——为了目标，心机算尽有什么不对——若你没起邪心思，没选不择手段伤害。

“努力就是努力，当然，也有方式。”孙翔那种照本宣科带点膜拜和信赖的语气，江波涛简直太熟悉了。

他静静问：“叶神说的？”

“嗯。”孙翔低下头去拨弄安全带，被盯了一眼，老实并拢手指，笑起来，“总之，我听你的。”

他说，江波涛，你能不能不要总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