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候候

黄少天大马金刀往周泽楷旁边一坐，抱着椅背瞧他，下巴搁在手腕上，黑黝黝眼睛灵巧一眯：“你说你家小江是不是个坏人？啊？是不是是不是？”他压低声音，“真不怕给你生吞活剥了？”

他归他讲，周泽楷梗着脖子由着化妆师替他补妆，逃也逃不得，满满地灌了一耳朵，嗡嗡地要溢出来，大眼睛不由自主泛着一层泪膜，亮晶晶地眨几下。

黄少天说得高兴，见化妆师收了工，一伸手，食指长长探过去勾着周泽楷下颏，硬扳过来，细打量几眼，满意点头，赞一声：“精致。”

周泽楷继续梗着脖子，一副给他噎得上不来气的样儿，黄少天勾了他几秒钟，放开手，一眼扫过旁边，低声笑：“放心啦，哥哥罩你。”

可不是免费的，说什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桩桩一件件，回头都要你家报回来。

说着他一把搂住周泽楷肩头，明显感到人有点僵，指头敲敲他胳膊：“笑一个。”回头对美女打招呼，“哟。”

人停在三步开外，一鞠躬：“黄少，周老师。”

“诶诶不对，”黄少天说，“靓女你这就不对了，凭什么他是老师？他哪里像个老师？他哪里比我像个老师？周泽楷你能教人家什么啊……”说着亲昵作势往他脸上蹭蹭，“哥哥教你些东西吧。”

周泽楷叹了口气，出神入化一个字吐出来，当即看见对面美女发蓝的脸色：“……乖。”

黄少天开怀大笑，放开他，由着吴启把人拖走候场，一纵身跳回自己那张椅子上，笑吟吟瞧着金香，他眼睛极亮，瞳孔微微泛着一道琥珀金，光影折射流转不定，像猫，更多的时候像某种不流动的金属液体，有足够温度蚀骨成灰。

“金香，”他尝着这名字，咀嚼一下，又挑在舌尖上似的啧啧，“真会起，跟花名似的，漂亮。”

“您过奖了。”声音是带弧线的，抽丝剥茧渗进耳朵里，“黄少……”

“嗯，”黄少天瞧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求合照，配合地对自拍镜头比个心，龇牙一笑，“其实我是个基佬，你信吗？”

屏幕上那张精描细绘的美人脸顿时抽搐一下，照片全糊，黄少天不满意地扣住她手腕，“抖什么呀，重来。”

他们说我杀过人，这你又信吗？

他赞许地发现，这美女做事未必靠谱，人倒是知情识趣的：“黄老师您忙着。”照片也不拍了，抽回手干脆一声，转身逃一样想走。

“怕我？”黄少天好奇地问，“干嘛呀，我又不咬你，有空？对对词？”

他也不知道这姑娘用了多大力气，把精心涂得饱满的下嘴唇从地道正红咬到发白。

瞧着背影，他很满意地点点头：“有趣。”

摸出自己手机，按下个紧急拨号，对方在几响之后接起，证明没有很忙。他开门见山：“喻文州你几时来看看我呀。”

那一端笑着说了什么，他也笑起来：“没有的，不惹事，嗯，惹我的怎么算？”停一停他说，口气执拗，“你来。”

你不来，指不定我就把上赶着撩拨的新鲜白肉拿来练刀工了。

喻文州不动如山：“人家好歹还叫你一声黄少。”

“哟。”黄少天大感惊异，四下里看看，并没人同他对个眼神，“喻文州你在我手机里安了窃听器吗？”

喻文州无奈说：“少看点儿没用的，你是去拍什么的，嗯？”

“嗯。”黄少天不服，“怎么知道的？”

“昨天的星闻直播，当着大家的面叫的，没错吧？”

“没错。”黄少天微笑，“这种节目，你有空看？”

“哪里有。”喻文州回答，口气温柔平静，“还不是没处看你。”

黄少天大笑起来，眼光炯炯地瞥向片场：“你赢。”

所以来嘛？

“嗯。”喻文州轻轻应他一声，“小周那里，顾着些。方明华亲自跟我打过招呼了。”

掌握好尺度分寸，亲昵得踏雪无痕，刚才跟周泽楷那一连串动作早有安排下的人拍到，跟以往一样，拿小号神神秘秘作好作歹散出去，攻受不明，未拍先火，热度先调动起来，他俩影响力纵然不能说旗鼓相当，也门当户对，粉丝玩得开心，看得养眼，绝大多数乐观其成。

导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不耽误事儿，由着他们往王不见王相爱相杀的暧昧套路里炒。搞到这个份上，金香那边的公关再想推CP，已经迟了一步，无论跟哪一个，粉丝都容不下，自然连黑带骂，保不齐连八百辈子的黑料都挖出来，下到整容换头人品不佳，上到见不得光的一些传闻……喻文州就是喻文州，很好一招祸水东引。

“文化需要传播，舆论也需要引导嘛，”见面时他清清淡淡跟周泽楷这样解释，“派他们些活计，大家都开心啦。”

人家白爱你一回吗？当然得给些示爱机会，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暗中私下。

周泽楷张张嘴，想说他这理由虽则冠冕堂皇，似乎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一犹豫功夫，黄少天已经飞一样卷着喻文州回了房间，他闷闷也回去，住不同楼层不同方向，全不顺路，吴启默不作声陪着他，过会儿说：“小江说晚上打电话来。”

周泽楷震惊看他：“哈？”这都要传话？

吴启递给他手机，语气安抚：“说给你也发了微信。”

周泽楷攥牢手机，想了想给他放个假，表示自己晚上会乖，绝不乱走，吴先生且放心自由活动放松一下吧，毕竟7x24应召，时时在侧，累心累身。周泽楷从一出道就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头，没在红尘烟火里熏得火眼金睛，却不是不懂人间疾苦。人人都说小周脾气好，厚道，温柔，操心操肺的妈粉心疼党会哀嚎，宝贝你几时放下完美偶像包袱。

可将心比心并不是包袱，只是教养。

虽然后来他有点后悔这个决定，如果有吴启在，事态大概还不会那样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