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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如水 之 三千年后 34

34

小鬼被推回来时像一道菜,搁在雪白搪瓷盆里又盖着白棉布餐巾的那种,处置利落得让人食欲全无,你分不清里面是什么,可能是某种生鲜?吊针悬在推车旁,消毒药水的气味掩住血味,沿着长长走廊滑过来的过程里没人说话,动作熟练得轻松而异样。

打从瞧见那辆麻醉床被推过来,宋奇英就一阵心惊,本能站起来,果然到门口停下,他听见护士长简单干练指挥,“推,转,到了。”回头还有空安慰宋奇英一句,“他回来了,没事儿。”

这话并不能让宋先生安心。等了这么久,他已经拿手机查过,越查越手脚冰凉,不就是取钢板吗?盖才捷这是动了什么位置才需要全麻?脊柱吗?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对方干脆利落拒绝:“不用你,你不会。”说着招呼同来的护士铺好病床,“扶着点儿滑移垫,用力,轻点儿——好,过来了。”

宋奇英惶惶然背靠窗台站着,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群小阿姨小姐姐里越缩越小,不知安置在哪儿才不碍事。人群散开,他目光迫不及待落到床上,心里顿时一刀划过,无声无息迸出血浆,粘湿滚烫地糊住了自个儿,喉咙里出不了声。

盖才捷只露着个头,平躺在那儿,苍白安静得连毛孔都封闭了一样,一呼一吸不见端倪,只有睫毛仿佛微微地颤。

宋奇英问:“枕头……”

“六小时之内平躺。”护士长言简意赅,“不然会头痛。”

宋奇英怔怔地听她指挥手下检查一切应用,口气简洁熟练,“镇痛泵?好,可以了,固定一下就行。”又说,“他自己会用,其他病人的话,还是必须讲解。”

他自己会用。

宋奇英盯着床边那个小小半透明白色圆钮,发了会儿呆。

他自己会用,他用过多少回了。

护士长说小宋你先坐,等下喻主任过来,按理说无陪护病房这个时间段不允许探访,不过小盖这情况……算了。

“他多久会醒?”

“不好说,应该很快。别给他水喝,会吐——他懂事,应该也不会要。”

懂事?宋奇英咬着下唇,这世上哪有天生的少年老成,病人懂事。都是不得而已,简称不得已。

他嗫嚅问:“就,这么……”

“挺着。”护士长说完也顿一下,大概觉得自己口气略显果决,微微苦笑,“他可能都习惯了。”

说完她脚不沾地匆匆而去,宋奇英盯着盖才捷看,现在他可以肆意地看,比去欢乐谷的车上更随心所欲,他不知道盖才捷此刻睡着还是醒着,抑或只是被拖入了沉沉昏聩。留到半长的头发解开来,散在淡蓝一次性床单上,黑幽幽小蛇似的铺开,发根湿漉漉打着绺,显然出了不少汗。

他盖得严严实实,被子下面空落落一片,几乎没什么轮廓,整个人像被那床薄被压平了。这画面太诡谲,宋奇英忍不住掀开一角瞧瞧的冲动,虽然明知异想天开,他真的有点怕这家伙被装进了魍魉之匣,只剩一个漂亮的头。

正胡思乱想,门口进来一队人,明显都是大夫,有先有后十分讲究,迅速让宋奇英联想到李师带他们开会情景,领头的看见宋奇英,语气温和:“小宋是吧。”

宋奇英果断站直:“……喻主任?”

他点点头:“喻文州。”

气质很主任,长得就不那么主任了。喻文州这样的人,可能天生走到哪儿都要被人多看一眼,不是太扎眼的外形,细看就会陷进去。脸容轮廓,五官骨相,皮肤身段,生得无一不合衬,是一幅画难得的笔墨好装裱也好,谁看见都要赞一声绝佳人物。

宋奇英莫名带点懊恼地想,这人穿白大褂的风度有点儿像他爹,仙仙的。

他俯身轻轻拨开盖才捷眼睑,宋奇英知道那是在瞧瞳孔,瞧完了就笑着感叹:“小朋友这是怎么长的呀。”

他这大眼睛,平时就像散过瞳似的,现在瞧着也就是略呆一点,并无太明显变化。“他有24小时监护,你不用一直在这儿守着。”这话是对宋奇英说的。

“我可以……”

“可以啊。”喻文州回答,“你愿意呆在这儿也行,不过他醒过来也是晕的,你不如明天再来。”

“嗯。”

喻文州掂量一下他这个“嗯”的意思,微微叹口气:“你俩很熟,是吧。”

“啊?”宋奇英不明所以,“我……”

那么俊俏的人,直截了当说出一点都不俏皮的话,“手术位在后背和大腿,他现在一丝不挂,可能会有点尴尬。”

后来宋奇英一直很想删掉自己当时反应。他腾地迈过去——比喻文州还稍稍高出一点儿——直直盯着对方,盯得旁边人都不由自主退开一个身位。

喻文州倒是并无所觉,也或许太沉得住气:“怎么了?”

不会是你吧?宋奇英脑子里嗡嗡作响,骨科大夫,年轻风流,找到学校去骚扰他……“喻主任?”一身粉红的小护士探头进来,“哎哟真在这儿呐!我就捎个话,黄少过来了,又带一堆好吃的,不让我们告诉你,你记得等下装得惊喜一点哈。”

喻文州抬头看看挂钟,笑着答应:“我努力。”

“午休时间了。”他问宋奇英,“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你是他同学吧,有点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这就不好推脱了。

“可是他……”

“有人看护,醒了会告诉我。”喻文州回头招呼人,“再帮我打一份饭。”

他办公室里早有个人占据了他椅子,盘腿打坐玩手机,一看见喻文州回来就乐:“有人通风报信了吧。”

喻文州口气无奈:“你闻闻这一走廊的味儿,等会儿老大都给招来了。”

“得嘞你尝尝今天的手艺。”办公桌被清出一半,杯盘罗列,宋奇英看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他怎么把两只砂锅都运进来,还呼呼冒着热气。

“又不是你做的。”喻文州无情戳穿他,“这是小宋,宋奇英,盖才捷的同学。”

“哦你那个病人。”对方搓搓手,自下而上利落扫过来一眼,自报家门,“黄少天,送外卖的。”

喻文州说:“别理他。”说着皱眉,“我的天,啫啫鱼煲?你找地方现炒的吗?”

“哎!”黄少天脆生生应声,“鱼煲一份——那你就别管了。”

“你答应个屁。”喻文州轻声细语骂一句,抬头看宋奇英,“小宋坐下吃饭。”

宋奇英看呆了。这主任,这主任转过身一点不见外,张嘴就会骂人的。

被骂的显然也很有自知之明,明白是因了什么,笑嘻嘻并不解释,清俊眉目间一带一过一传一送,全是得意。

我的天?

可不就是你的天。

宋奇英头都快炸了,这会儿小护士又送保温饭盒过来,看这三个人凑齐了排排坐,忍不住掏手机:“拍一张可以吗?”

太帅了,这吃货三人组。

黄少天过去接过饭盒拍上门:“不可以。”听见护士在门外咕哝,“小气,浪费。”

喻文州手势利落地给他俩盛饭分汤,一看就是习惯了,另一只砂锅是三鲜炖,黄少天不停问怎么样怎么样,冬天就得吃这个才像过冬,喻文州说是啊吃撑了下午困死,还得喝茶消食,麻不麻烦。

黄少天大笑:“人生在世,什么不麻烦。活着就是麻烦。”他伸个懒腰,“烦吧,烦得起。”

老子明天就改名叫黄烦烦。

喻文州不去理他,看着宋奇英:“你多吃点儿,要是想在这儿陪他,得保存体力。”

宋奇英好奇他怎么说得跟打仗似的。喻文州看透他心思,笑起来:“你以为?医院这种地方,最耗人精神。骨科还好些,没那么多……”

他咽下去,摇摇头喝了口暖汤,冲黄少天说:“过瘾。”

黄少天回他一句:“就要你上瘾。”

喻文州看他一眼,笑意里明显藏着一层赤裸裸的“你可闭嘴吧”,扭头问宋奇英:“你跟小盖很熟?”

宋奇英不想多说——主要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嗯。”

“那他家里情况,你都了解吗?”

宋奇英点点头,又不晓得这头点的是否合适,只好解释:“他只有一个舅舅。”

“聂先生。”喻文州耸一下肩,“我不打算找他谈,他跟他这外甥接触可能还没有你跟盖才捷接触多。”

宋奇英提心吊胆:“您……想了解什么?”

“工作性质,工作强度,以及他在用什么……”喻文州斟酌了一下用词,“非处方类药物。”

黄少天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小朋友很刚啊。”

说白了就是合法禁药。“他麻醉耐受程度较高,你知道吗?”喻文州看着宋奇英,眼尾弧度温柔探询,“程度有所发展,我怀疑他用了什么东西,不是镇痛片那种。他这孩子很听话的,我同他讲过,要控制,否则会有更不良的后果。他应该会听。”

所以你们到底做什么的?能让他背着大夫偷偷又对自己下手。

宋奇英呆了半晌,忽然一口都吃不下去:“……他说他一直都在疼。”

“他告诉你这个?”喻文州意外地一扬眉,“那你们真的很熟啊,他一般不会跟任何人说。”

“那是真的,是吗?”像刀尖上踱步的人鱼,还面对日光呈露习以为常的精致表情……

“没那么浪漫,美人鱼就欠一条尾巴,他可是全身都缺东少西。”喻文州一口否定,毫不留情,“早年颅骨、手臂、腿骨、脊柱多部位骨折,还有弥漫性轴索损伤,脏器损伤不归我管,我也不打算查,但是可想而知肝、肺、肾脏都不怎么好,这孩子没死没疯,简直奇迹。”

宋奇英呆呆听着,手指在桌下掐紧了膝盖——我为什么还让他替我喝酒?

“我也没打算阻止他,但是他最好不要短时间内连续用。”喻文州语气温柔客观,没忘了又给自己添一碗汤,“他这个情况,不适合持续作业三个钟头以上——我说的是‘不适合’,”他一笑,“到底怎么做才最好,他自己说了算。”

如果他宁可疼死也要做一件事,且深觉值得,那就值得。

“医者救死,扶伤,没规定一定要教做人。”

宋奇英动了动身体:“那您……告诉我这些。”

“我说了不算,别人不一定啊。”喻文州微笑,“如果你能说服他。”

且让他认为值得,那就值得。

“喻老师……”

黄少天说:“哈!老师!”

“这个我爱听。”喻文州点点头,“比主任好听。”

黄少天立刻表赞同:“主任听上去像老头子。”

宋奇英叹了口气:“您……我试试,您觉得,我能吗?”

喻文州看了他一会儿,温柔眼神一眯,好奇地笑起来:“你不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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