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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珮 断章 自那日 1

散散心。

不要细究。

 

 


 

天河珮 正文现有部分

 

 

天河珮 断章 自那日

 

愿天下 有情人都成姻眷
愿邦家 此次后国泰民安

——京剧《状元媒》选段《自那日》

 

林杰听完这条新闻,登时笑得不行,是真的开怀,边笑边唤了两声谦儿,便有听差上前回说二少爷不在家里,去了何处倒不曾留话,又补一句,“是带了人的。”林杰点点头便不在意,想一想又笑着摇头,一点手,方才报讯的徒弟知趣上前,得了一句,“把事主儿翻出来。”

话说一大清早剑桥道王爷府门口给摆了一堂白事家伙,大乐十番两个班子吹打起来震耳欲聋,这搁在整个天津卫都是顶大的热闹。府里听差都瞧傻了,半晌才记起上前来轰,又跟白货铺的伙计闹了一场,这边忙不迭连推带骂地往外撵,府里又没死人,好端端闹这一出,何其丧气,给王爷福晋知道,指不定要丢差事;对面小伙计却是愣头青,嚷着分明是送到你们府上的,定钱都交了,难不成退回去。正闹腾着,又有扎彩铺的匆匆地赶来,不由分说卸了纸人纸马金山银山外加全堂家具就往门前堆,几乎挤得不能落脚。听差的慌了,更是乱叫乱跳起来。

乱成这样,宅子里早得着了信儿,庆王爷虽不早起,闻听此事也不得不表示惊讶,亲自披了皮褂子带了人来瞧。赶巧昨儿辅国公溥抡——外面大多只称这位爷是金先生金赞臣,好叫,好认,方便——带了太太回来陪老爷子过千秋,虽应了庆王爷的规矩不肯大办,大家吃酒打牌耍乐,三位太太倒有两位是戏迷,为讨老爷子欢喜亮了半宿嗓子,都起不来。倒是大太太不愧出身名门,掌得住分寸,听小丫头报了信,眉头一皱立马得了主意,把丈夫提溜起来悄声叮嘱:怕不是宝士徒道那边出了事儿?恰赶在这寿辰前后,莫把老爷子气个好歹。

自家这位睡得正酣,给扰得不耐,呸的一声,“早撕掳开了,哪还有什么首尾。”大太太不愧留过洋的,立时柳眉倒竖,拿出欧洲淑女当家拾掇人的派头,几把揪了起来,“这话也是你好说的!那边人纵没了,小崽子可还在呢,你道你这宝贝老幺是当稳了?”听得溥抡一个激灵,昏头昏脑翻身起来,趿了鞋就往楼下走,边走边接过听差送上来的皮袍子,楼梯口凉风一激,刚打了两个喷嚏,迎面给一个人似笑非笑拦个正着,细看要叫一声不好,不是别个,正是他那难缠的四姐。四格格刚死了丈夫不上半年,回娘家来照旧姑奶奶派头。溥抡心里只叫得苦,昨晚没好歹地乐了一夜,只怕这四姐早心上扎刺,碍着是老爷子好日子不敢找茬,对他这弟弟可不用容情。果然四格格一件钝青缎子面长旗袍齐齐整整,容长脸儿不带一丝血色,不离手的包金冰糖玛瑙长烟嘴在楼梯扶手上磕了磕,不笑不开口,笑了也是冷笑,“老五你少跟着裹乱,这要不是老七搞的事儿,我脑袋给你。”

溥抡一句话塞在喉咙里,想噎他四姐又不大敢,“咱们家哪儿来的老七?”老六溥镨下生落地就没了,上不得谱,名儿都不跟着排行论……他四姐名叫韫语,向来对得起金家姑娘这言字旁的排行,开口便叨个狠的,“那小东西如今叫什么我是不晓得,当初那摨字排行连同他汉名儿一个‘希’字儿,可还是阿玛给的,怕你记性还比我好。”

就算早分出去另过,那也是庆王府出去的一条根脉,甭管如今他是不是舍了本名本姓。若他还在这宅子里,只怕你金赞臣金五爷,对着他金赞希还得客客气气叫一声七弟。

姐弟俩无话可说,溥抡甩手就下楼去,见他爹脸色已是有些发青,残冬里日头本是鎏金黄糖一样的补物,这会照在脸上严霜相似,暴怒之余更添冷峻,竟现了几分旧年军戎气派。他多了个心眼,且不急上去触霉头,叫个听差过来细细一问,心中有了数,肚里盘算了会儿,招过自己跟班细嘱咐了几句,摸摸名片夹正在身上,便给了他一张,看着那鬼灵精的小子一溜烟打从侧门出去,料定是直奔了警察局,这才放心大胆来解劝老爷子,也不敢挑明了说,无外乎人死不能复生无福孝敬,却抓紧机会给四格格口中那“小东西”下了不少眼药。那位闻名不曾见面的爱新觉罗·溥摨先生——又叫金赞希——打从下生落地便不在亲兄姊中间,早随了他母亲搬出去单过。一任开销却挂在剑桥道这边,且是庆王爷亲口吩咐下不得过问。

过会儿裁衣店竟也来凑热闹,旁的没有,光送了件秃茬不收边的白麻长衫,一看那尺码便知是给谁的,本宅戴孝的近亲才理应这么打扮。庆王爷起先只阴着脸不作声,瞧见这个终于忍无可忍,扶着儿子拿手杖顿地怒斥,“这孽障,反了天了!”孝服拖在地上跺了几脚也不解气,狠推一把溥抡,“你去,带几个人,把老七弄回来!”溥抡心里便咯噔一声,心说您老这莫不是要灵前认亲。又担心他爹看穿了他搞的那点子花样,支支吾吾只是应付。陡然听见身后笑了一声。他那难缠的四姐披了件紫貂风氅,不知几时也娉娉婷婷地到了门前,跟班听差们少不得齐齐叫一声四格格。

这会儿剑桥道五十五号那两扇对开大铁门早不管好歹硬是关上,门外两台白事班子吹打起来没人听,又碍着是租界地里,多少有些惴惴的,也早停了,剩下唯有满地扎彩一堂家伙。四格格扶着门瞧了会儿,倒乐了,回头冲自己亲爹笑了声,“小家伙也算厚道,弄来寒碜人的都是好拾掇的,到底没给您整一金丝楠或者柏木匣子过来,再不济他真叫上一套杉木十三圆,不还得您答对?”

她特特地看一眼自己这五弟,心头不免对这爷俩有点报复的快意,倒并非对那另外一个同父异母又差了小二十岁的弟弟有什么感情。闻说那一位的娘出身相当不俗,天津卫新老八大家里都数得上的,当年也是留学法国的闺秀,风流倜傥如此,竟肯独自带了儿子藏进小公馆里神神秘秘这些年,年节都不曾露一回面,简直是个一刀两断的派头,说来也是奇了。

饶是这样,架不住人有生老病死,虽说人死了就完了,可放不下的到底还是活人。四格格声称对自家这小弟一无所知,实则她晓得的非但不少,还实实在在见过真人。半个月前她出去逛街,正赶上少年在门口下车,给门房带护兵拦个结实。庆王爷非官非商,身份却胜官胜商,宅子里戒备自然更甚别家,何况来人一身重孝,更加十分小心。四格格冷眼旁观,就听那半大孩子低声细语地自报姓名,“王杰希。”多顿了那么一下才再开口,仿佛拼死含化了哽在喉头一口刺人寒霜,“王爷要叫我金赞希,或是爱新觉罗·溥摨,都随便他。”

他抬起头,正跟四格格碰了个对脸,巴掌大小脸透着股纸扎似的白,是没了主意又不得不拿定主意的模样,硬逼出来的刚强。察觉这陌生女人直盯着瞧,他也便不示弱瞧回去,却也说不准瞧的究竟是她,还是她身后那一丛干枯金叶女贞。

四格格无端心里就是一酸,上前脱了手套牵他的手。小孩本能一缩,给她捏着了袖口,倒放了点儿心又多了点儿茫茫的妒意。庆王爷家的格格,那是什么出身又是什么眼力,一摸就知道小孩身上一件黑紫羔的褂子绝非凡品,俨然不是个受屈被亏待的,找上门来必定不为钱,却指不定是比钱更难办的东西。见小孩谨慎严肃盯着她瞧,她也趁机好好打量一番对方,除了一双大小眼之外五官轮廓都堪称纤秀清俊,可见那不见人的侧福晋也必是个美人。就算那双大小眼也照样打动她,一低一抬头的功夫,蓝灰瞳孔里幽幽渗着水光云影,那股北平瓦蓝天色般又纯又冷的劲头她就没打别家人眼里见着过,心一软忍不住都要落泪,也不管小孩仍很抗拒,迈上两步重新牵住他的手,直接往宅子里走,一句话冷冷地丢给门房,“以后长点眼色,这是你七爷。”

小孩在她掌心里的手指紧了一紧,四格格便低头冲他一笑,“我是你四姐。”小孩也不作声,指头倒渐渐软和了些,由着四格格领了直奔正房,正赶上庆王爷打门里闲踱出来,眯着眼望向北边一片浮云,恰恰碰个对脸,微微愕然之后便绷了脸,也不管闺女还在旁边,直截了当问将出来,“怎么了?”

四格格一时便有些尴尬,甩手想走却也好奇,奇的是那孩子见了庆王爷也不作声,笔直地跪下来,膝盖磕在水刷石台阶上硬脆的一声,开口之先当当当地叩了三个头,一声比一声响亮,再抬头时额上就见了紫瘀。四格格惊得转身避开,一句话轻轻落在她耳里,“请您过去一趟。”

她忍不住便回身,瞧见自家阿玛站得笔直,脊背仿佛钉了钢条,刻着颓唐败落年月筛下来一点铁血气概,开口却是温和,“你娘亲口说了不见我。”小孩嘴唇蠕动一阵,欲说不说似的,半晌才道:“人已闭眼了,不算违誓。”

四格格听得心惊肉跳,晓得十二三岁小孩儿说出这一句得多艰难,却不知该如何圆这个场。庆王爷却叹了一声,径自转身向屋内走,边走边说:“你不懂的。”四格格正欲抚慰两句,却见王杰希利落起身便追上去,父子一前一后直入大厅。四格格不好追又不好走,刚犹豫了两三分钟光景,屋内突然大乱起来。她再赶上去,就看庆王爷疯了也似,一根红木嵌银的手杖只往少年身上抽去,两个人都不出声,打的沉默,挨打的更安静。庆王爷步步进逼,王杰希垂了手挡都不挡,一径倒退出来。身上腿上挨了两脚,被踹得立身不住,摔在地上也不出声,一张苍白小脸更没血色,隐隐透了股月白碧青的萧瑟。四格格急得乱转,也不知这一老一小究竟交涉了什么,片刻功夫能把亲爹气成这样,只听庆王爷气咻咻地,“跟你娘一个德性……动不动教训我……人是我气死的?我卖了国,谁出了价?”

四格格虽听不大懂,也约略明白了三分,见老爹一根棍子只往孩子身上抽打,冬月寒天隔了大毛衣裳,究竟伤不着几分,明摆是撒气多些,怜惜之意尽有的。她正打算乖觉做个和事老,王杰希抬头低低说了句什么,她离得远没听真,只见庆王爷陡然变色,抬脚狠狠扫过去,孩子本就歪在台阶顶上刚要起身,这一下力道大又挨得实在,他立足不稳,四下里空空的没甚把捉,整个人合身向后一栽,骨碌碌自那十来磴台阶上滚了下去。四格格没看清他怎样,先瞧见一搭血渍子由上自下细细地漫过石头棱角,日光一照简直晃眼,惊得她差点叫出来,赶过去再看台阶下少年正扶着地慢慢坐起来,逆光里看不清眉眼神情,单见他掩着额角的手指缝里淋漓一片殷红,淌下来在惨白脸颊上染了几滴,分外鲜明。

她正欲奔下去搀这小弟,护兵听差们早有了动静,这会儿蜂拥而上,庆王爷冷冷地发了话,“送德国医院里去,没我的话不准乱走。”说完回身就走,过会儿叹了一声,轻声同紧随在后的四格格嘱咐一句,“摇个电话给大夫,凭他怎么治,不准落了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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